“蠢玉你覺得呢?”連城不答反問,“一切都是從你救了他開始而改變的,你覺得薑國以及羌國都已經開始崩潰了,他會如何?”
溫含玉雙手顫抖得厲害。
她渾身都在顫抖。
“這隻是開始,會有愈來愈多的地方因為崩潰而陷入災難之中,會有愈來愈多的人死去,蠢玉你覺得,他會是例外?”連城拂開了溫含玉抓在他衣襟上的手,自凳子上慢慢站起身,“你累了,歇歇吧,跟我來,我帶你去給你準備的房間。”
溫含玉雙腳沒動,隻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抓得用力。
“黑鴉。”溫含玉抓著他的胳膊不讓他走,瞳仁緊縮外的眼白處爬著腥紅的血絲,“你有辦法的是不是?”
“辦法?”連城輕笑,“我是什麼人神通之人?我能有什麼辦法去救正在崩塌的薑國?”
“我不要你救薑國!”溫含玉將他的胳膊抓得更用力,“我隻要你幫我救阿越!”
她不是個好人,更是個自私的人,別人的生生死死和她無關,她隻想要救阿越!
連城像看笑話似的看著她,忽地仰頭笑出了聲,極盡嘲諷道:“蠢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覺得可能嗎?別說我沒有這個本事,就算我有,我也不會救他。”
“你為什麼不願意救他?”溫含玉急得雙手都抓上了連城的胳膊,“為什麼?”
“蠢玉你不知道嗎?”連城又笑了笑,三分無奈,七分自嘲。
“我知道什麼?”溫含玉絞盡腦汁想,都想不出來。
“因為你。”連城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終是將他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在她麵前說了出來,“因為我喜歡你。”
溫含玉渾身一震,不可置信。
看著她的反應,連城隻又笑:“看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你從來沒有往這方麵想過,換成是你,你會去救一個和你搶女人的男人性命?我沒這麼無私,我巴不得他早點死。”
“我知道他必然會死,我就靜等著,你是多少了解我一些的,不然,以我的性子,你以為過去的一兩年裏我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
“所以阿玉,你不用問我,我不會幫你,更不會幫他。”
連城是笑著說完的這些話,但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笑意。
冷得瘮人。
溫含玉抓著他胳膊的手漸漸發僵,再抓不到他的胳膊,慢慢、慢慢地鬆了下來。
連城再次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隻聽溫含玉聲音發抖道:“那我求你可以嗎?”
連城的腳步陡然定住,有如被樁子釘住了一般,再邁不開。
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來。
隻見溫含玉倏地朝他跪下身來,雙膝磕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再一次道:“我求你了可以嗎?”
求完,她甚至朝他躬身磕頭!
“咚咚咚”的磕頭聲仿佛巨大的錘頭重重地撞擊在他心頭。
“溫含玉!”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也是第一次大喝出聲,隻見他揚起手想要劈到她身上,卻又在隻差一寸就要劈上她時一個轉手,劈到了身側的桌子上!
“轟——!”厚實的桌子瞬間碎裂成碴!
桌上的碗碟更是四分五裂地朝四周迸濺!
破碎的瓷片飛濺,劃過溫含玉的臉頰額頭,瞬間在她臉上開出兩道深深的血口子,血水瞬間流下,流到了她眼睛上,朦朧了她的一隻眼。
她卻像不知疼似的,隻朝連城又磕下頭,語氣比方才聽起來更卑微:“求求你了。”
下一瞬,連城揪著她的衣襟將她用力從地上扯了起來,情緒失控怒不可遏道:“蠢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她可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剔骨刀!她從無盡的折磨與死亡之中爬出來的第一毒師!一直以來她的冷靜與殘忍有時候連他都自歎弗如!從來隻有別人給她磕頭下跪的份!
可她——
然,連城胸腔裏烈烈燃燒的怒火卻在看到溫含玉的臉時熄了滅了,好像突然之間被一盆冷水澆透了一般,澆到他的心都覺到了冷意。
因為溫含玉在哭。
她睜著眼看他,淚水不停從她眼角滑落而出。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眼淚。
他也從來沒想過她會哭會流眼淚。
他認識的溫含玉是從不會哭的。
眼前的這個溫含玉,好像再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溫含玉。
然而她仍是那一句話:“黑鴉,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幫我救救阿越,除了你,沒有人能救他了,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她邊流淚邊說著又要給連城跪下。
她不想哭,可她不知她是怎麼了,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眼淚。
連城死死抓著她的胳膊,讓她根本跪不下身來。
他死死皺著眉,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啞聲道:“你不是我認識的阿玉。”
“所以,黑鴉你喜歡的是從前的溫含玉,你喜歡的是冷血無情的剔骨刀,我已經不是剔骨刀了,我隻是溫含玉。”這一刻,溫含玉感覺自己能知道連城心中在想著什麼又在質疑什麼,“從你把我帶來這個世界開始,我就已經不是剔骨刀了。”
“黑鴉你知道嗎?我從前根本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來到這裏遇到阿越遇到從前沒有遇到過的人和事之後,我才覺得我是一個真正活著的人。”
“阿越對我很好,他讓我知道了什麼是喜歡,他教會了我許許多多我從前不會的東西,他——”
連城將她的胳膊捏緊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他打斷了她的話:“那我對你不好嗎?”
“你對我也很好,我承認,可是……”溫含玉眼角眼淚不止,話到此,她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她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覺。
連城替她把話說完:“可是你就是不喜歡我。”
“我不知道。”溫含玉搖搖頭,“我隻知道對你的感覺和對阿越不一樣。”
阿越不在身邊的時候她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她會因為他而高興,也會因為他而生氣而難過。
她心裏一直掛念著阿越。
但對黑鴉,她沒有這種感覺。
而要是黑鴉需要她幫忙,她也會像他從前幫她那樣,她會盡全力幫他。
這種感覺是,“黑鴉,你是我的朋友。”
“嗬嗬、嗬嗬嗬——”連城笑得悲哀,“阿玉,我把我自己的命搭進來把你帶到這兒來,不是為了和你交朋友的。”
“對不起。”看著連城麵上那從未有過的嘲諷又悲哀的笑,溫含玉忍不住道。
“我認識的蠢玉可從來不會說道歉的話。”連城又笑了笑,鬆開了她的胳膊,“看來你真的不是我認識的溫含玉了。”
“我真後悔,我就應該讓你死在當時,這樣的話你就永遠是我認識的那個蠢玉,而不是到了這裏來,成了別人的女人,現在甚至來跪著求我救我的敵人。”
“蠢玉,你覺得我會幫你嗎?”連城眸中雜糅著無數溫含玉讀不明白的情感,“或是說,你覺得我應該幫你嗎?”
溫含玉死死咬住下唇。
她無言以對。
“別哭了。”連城終是歎了一聲,抬手擦掉了溫含玉眼角及臉上的淚。
這一次,溫含玉沒有將他的手拂開。
“不是我不幫你,是我也無能為力。”連城逐漸恢複他平日裏的冷靜。
卻見溫含玉搖著頭,盯著他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訴我,你說的不是真話。”
連城沉默。
“黑鴉,你——”溫含玉垂了垂眼瞼,再抬眸時,她毅然決然道,“你若幫我救阿越,我就再不見他,永遠留在你身邊。”
說著,她又抓上連城的胳膊,眼淚又情不自禁流下,“除了我自己,我沒有什麼能夠拿來求你的,求你幫幫我,我不想阿越死……”
“你已經不是我喜歡的蠢玉了,我還留你在身邊有何用?”連城看著她又從眼角流出的淚,淡淡反問。
溫含玉雙腿一虛,險些站不穩。
良久的沉默之後,才又聽得連城徐徐道:“蠢玉,是不是為了他,你連你的命都可以不要?”
“是。”溫含玉不假思索,斬釘截鐵。
連城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目光堅定的眼睛好一會兒,慢慢轉頭朝門外看去。
方才還晴好的天氣,此時天色變得昏暗了起來。
“蠢玉,如今的一切是因為你的出現而改變,你要想改變這已經開始崩塌了的薑國,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