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江是一條寬約十丈的河, 聯通多地,商人們往來都喜歡走水路。
虞靈兮搭乘的這艘船是聶家的貨船,不算大, 船上除去黎叔和趙恒, 隻有三名船工。
今日天氣晴朗, 還有風, 船在江麵上飄了一天, 入夜時聽趙恒說,已經到了皖州。
船上平日裏不生火做飯, 大家吃的都是幹糧,隻有到了某個停靠點, 才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好在黎叔房裏備著一個冬日取暖的小泥爐子, 虞靈兮便借來給白玉樓煎藥。
艙房狹小, 虞靈兮便端著小泥爐子來了甲板, 她不擅生火, 還是趙恒幫她把火生好的。
入了夜, 四周漆黑,好在天上月亮還很圓,月光撒下來, 能看清四周事物。趙恒靠坐在桅杆上, 看著虞靈兮給泥爐子扇風,藥的苦味飄了出來, 空氣裏都是苦味。
“虞姑娘, 你兄長每天都要喝藥麼?”
“嗯。”
趙恒十分不喜歡這藥味, “那還真折磨,這藥味我聞著就難受,更別說下口。”
虞靈兮聞著這藥味也覺得難受, 一定很苦很苦,而白玉樓每天都要喝一碗,想必都已經習慣了。
他的病要是有一天能痊愈就好了。
“虞姑娘,你是瀘州人麼?”
虞靈兮扇著火道:“不是。”
“那你去瀘州做什麼?”
虞靈兮想了想,“探親。”
“瀘州不算遠,若是每日天氣都像今天這般好,五六天就能到。”
“嗯。”
煎好了藥,虞靈兮把罐子裏的藥倒進碗裏,端著給白玉樓送去。
她推門進去時,發現白玉樓在整理地鋪,這些打地鋪的東西還是她先前問黎叔要的,打算睡前再鋪,沒想到白玉樓竟然鋪好了,而且還鋪的很整齊。
“蘭之,這地鋪等我來鋪就好,你何必親自動手。”
白玉樓鋪好了地鋪站了起來,“本來就是我要睡的地方,怎麼能勞煩你。”
白玉樓這意思是他要睡地鋪,虞靈兮放下了藥,“那怎麼行,你有病在身,怎能睡地上。”
“無礙的,這褥子厚,冷不著。”
“那也不行,我身子骨比你壯多了,我睡地鋪,你睡床。”
“我再怎麼身子骨弱,也是男子,又怎能委屈你一個女子睡地鋪。”
虞靈兮無論如何都不答應讓他睡地鋪,“那不行,若是你睡地上,我睡床,我一定睡不好,蘭之,你莫要與我爭了,我這人皮糙肉厚,草棚我都能睡,更別說還有個地鋪。”
白玉樓看她態度堅決,還真拗不過她,他無奈輕歎,“你呀。”
無論白玉樓答不答應都好,虞靈兮都已經決定要睡地鋪,她指了指桌上的藥,“這藥煎好了,你快喝了吧。”
白玉樓在凳子上坐下,端起那黑乎乎的藥,在嘴邊輕吹了吹,而後分作兩口喝完,全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虞靈兮問:“這藥苦不苦?”
白玉樓放下碗,從懷裏拿出一張帕子擦了擦嘴,“每日都喝,即便有苦味,我也嚐不出了。”
虞靈兮心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貨船在平靜的江麵上緩緩前行,虞靈兮昨夜沒睡,今日也沒睡一會兒,這時早就乏了,躺在白玉樓給她鋪的地鋪上,睡得很沉。
白玉樓並沒能入睡,他掀開被子起身,披上了紫色的外袍,月光從窗子照進來,剛好照在虞靈兮身上。
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矮下身給她提了提被子,而後出了門。
月色如霜,月光落在他紫色的外袍上,夜色襯得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咳嗽聲響起,又被嘩啦嘩啦的水聲覆蓋。白玉樓撐著桅杆,用手帕捂著嘴,咳得撕心裂肺。
這段日子,白天還好,一到晚上,他就止不住咳。
白色的帕子沾染了血跡,就像是一朵雪地裏突兀綻放的梅花。
在外麵待了許久,直到止了咳,他才回了房。
房裏虞靈兮睡得正香,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她嘴裏呢喃著師父。
白玉樓在一旁看了許久,她一定把她的師父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