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元,馬科長。”
“是的,五哥。”
“華亭,孟康?”尤二爺拍著木床,“這邊!我說,昨個那一場,一夜沒睡,我!不在乎那幾塊錢;牌品,牌--”
“五哥!!”華亭和孟康一齊立起來叫。
“坐!我說,咱們得給他們圓上昨天那個碴,這麼擱著不像回事。”五哥坐下,手伸到褲衩裏抓著。
“當然!!”華亭的聲兒粗,孟康的聲兒細,一齊這麼說,合著音。
華亭是個一簍油,臉上濕漉漉的有層灰,像落上土的炒花生米;穿的很講究,右手食指上戴著個半斤多重的金戒指;進來就脫衣裳,大模大樣的展覽肚子。孟康是個細高挑兒,長脖小腦袋,臉上發綠,眼上有兩青圈,像個給唱鼓書的彈弦子的,腰帶上係著長杆煙袋。
“五哥說得有理,”華亭高聲的說,嗓子裏帶著點痰,“得圓上這一場。常在一塊兒玩!”
“常在一塊兒玩,”孟康的眼神不足,可是非常努力的轉眼珠。“五哥對了,得圓上這個碴!”
“馬科長,剛打來電話,說,今晚上都到他那兒去,再湊湊,也約上‘他’;二爺--”
“就是,”子元回來:“科長說晚上都到他那兒去,”
“子元,聽我的;我本來約大夥兒到我那兒去;既然馬科長這麼說,莫若今個先吃他,明天是我的。”
“我都好辦,有吃兒就行,”華亭哈哈的笑起來,拉著痰絲。
“五哥,”尤二爺叫,臉上微微紅了些:“我可是交待明白了,我可不為那幾塊錢;他太不夠朋友!”
全不言語了。華亭用熱手巾擦臉上的油灰,孟康轉著眼珠扒襪子,子元的笑紋由鼻子上慢慢往下溜,咧著點嘴。五哥叫:“小四!李二閑著哪嗎?刮臉!”
“叫李二,五爺叫!”小四的嗓子非常的尖。
“叫曹五修腳,修完再洗,疼的鑽心!”孟康的襪子還沒扒下來呢。
“我洗池子,”華亭知道非洗池子不能退油。
“五爺,那邊刮吧!”小四嚷。
李二也趕過來:“五爺,那邊刮吧!”
“曹五那小子呢?”孟康沒有好氣的問。
“就來,他在樓下作活呢,就來!”小四的尖嗓設法帶出頂甜的音調。
五爺走了。子元笑著跟了過去,“我也刮刮。”
我看出了神,也跟去刮臉。
怪不得“五哥”單找李二呢,我還沒看見過理發匠有這麼和氣的--不願說他下賤。好像“五哥”的臉是電鍍的,李二給他抹胰子都怕傷了臉皮。
“子元,晚上你去?”
“稍晚一點,去總得去。”子元扭過頭去笑,擠癟了許多胰子泡。
“二爺,”五哥放低了聲,“二爺的話--”
“就是,”子元緊跟著嗽了一聲。
孟康來了。“五哥,二爺今天是--”
子元又嗽了聲。
尤二爺也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