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綠萼對溫雪挑眉,“讓知縣將口供都抄下來,這兩人先扣著。”她淡笑搖頭,中毒這事是她臨時起意,趙氏二房卻馬上拉來了人證物證,有趣。
院中黃鶯洽啼,碧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棉花似的白雲。趙尤跪在院裏,微涼的春風拂過臉龐,他喜笑顏開地用毛筆在口供下方簽了名字,拇指沾了紅泥,簽字畫押。
溫雪將抄好的口供拿進來,林綠萼點頭收下。
趙尤走後,知縣還在驛館內殷勤,一會兒去後堂查看正在熬製的藥,一會兒又找人來在緊閉的房門口說一段相聲。貴妃的人沒有阻止他,他就知道自己事辦得妥當。
不時,又有人在驛館門口喊話,知縣樂嗬嗬地將人迎進來。來人是趙老太爺的弟弟,趙夫人的二伯趙守。
趙守在院中聲淚俱下地陳訴:“我那侄媳婦自認貌美如花,聽聞貴妃娘娘比她美麗後,心生怨妒,所以才下毒謀害貴妃娘娘!”他又講述侄媳婦平日裏就不待見女子,悍妒,心思歹毒,前年她去培月郡談生意,偶遇一姓何的女子容貌美豔,便使人打死了那個女子。
實際上是趙守貪圖何女美貌,想要強占她,何女不從,他才讓人打死了她。這事他花了許多銀子才擺平,如今卻將髒水潑到侄媳婦身上,期待坐實了她毒害貴妃的罪名,趙氏商行便能到他的手中。
趙守亦有人證,是趙府庫房的幾個管事小廝,皆作證趙夫人心思歹毒,妒忌美貌女子。
知縣略感尷尬,抬眉、癟嘴、搖頭,趙守依舊不解他何意。知縣懷疑再在這兒耗下去,趙家還會有許多人出來指證趙夫人。
林綠萼方才聽著院裏的相聲在嗑瓜子,此刻又聽到這新奇的狀告,不禁感到好笑,趙家這些人誣告家主之前,都不串供的嗎?看來平日裏關係不太好啊。
她照例讓知縣把這人的口供錄下,然後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瓜子香味,起身推開房中,“你叫什麼名字?”
知縣看到貴妃出來,心知貴妃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了,眉開眼笑地行禮,“下官葉鵬。”
林綠萼輕咳了兩聲,瓜子讓喉嚨幹澀,“本宮稍好些了。你帶路,本宮去大牢裏看看那位心思歹毒的趙夫人。”
知縣立刻派人傳轎,驛館外守著的上百侍衛跟著貴妃一路走到了縣衙。
知縣討好地笑著說:“下官讓人將趙夫人帶到大堂吧,牢房裏臭的很,娘娘這金尊玉貴的身子,怎能踏足那種地方。”
林綠萼搖頭,“本宮去看看,你帶人在外麵守著,離遠些。”
知縣猜測貴妃要動私刑,不想被他人知道傷了體麵,他露出非常明白的神情,將貴妃帶到縣衙的牢房門口,他帶著幾十人守在外麵,又派了一個衙役隨貴妃進去。
牢房位於縣衙之後,高大的烏黑牆壁上掛著各類刑具,刑具沾著暗沉的血色和不明的痕跡。
林綠萼扶著溫雪的手走進牢房,房中昏暗,陽光透過窄小的窗戶照進來,在早已幹枯發臭的稻草堆上留下一塊四四方方的金黃光影。撲麵而來的腥氣著實讓她頓了頓,兩旁的牢房中不時伸出一兩隻枯瘦的手在地上摸索,嘴裏嗚咽與咒罵聲不斷。
趙夫人被關在最外間,她雙手被鐵環鎖住,麵容汙穢,方才被衙役抽了幾鞭子,她立刻以重金收買了衙役,未再受刑。
林綠萼與她對視一眼,冷笑,從溫雪手中接過兩張口供,“趙夫人可識字?”她將口供攤開放在她麵前,“讀來聽聽?”
趙夫人明眸中透出幾絲難抑的怨恨,一目十行地掃過兩張供狀,“呸”了一聲,“平日裏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們,全當是喂狗了。”
“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都不懂嗎?”林綠萼揮手讓衙役搬來一根方凳,她翹著二郎腿坐在牢房門口,趙夫人戴著枷鎖又隔著牢門,雖然麵含深深的怨氣,卻傷害不了貴妃。
“家裏都還一團糟呢,竟然還有閑情逸致想著對本宮下手?你想做什麼?你能做什麼?在絕對的權力麵前,本宮想碾死你,就想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林綠萼想了想,她作為宮中貴妃,不能暴露自己認識雲水與錢思幾人,她隻能說是厭惡趙夫人的不敬態度,“本宮想讓你死,大把的人上趕著送來人證物證,知縣也好,知府也罷,即使傳到京中皇上耳中,也不會有任何人,因你一介平民與本宮為難。”
趙夫人端坐在枯黑的稻草堆上,目光如炬,身處九死無生之境,依舊微昂著頭,心裏鄙夷林綠萼小人得誌。若林綠萼隻想折辱她,讓她死,必不會親自來牢房中看望她,她猜測貴妃還有別的目的,於是哀婉地乞求,“妾身怎會想與貴妃為難,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還望貴妃明鑒。”
“照理說,趙氏商賈之家,能接見宮中來的貴人,不應該萬分討好嗎?你為什麼對本宮不敬?石橋的事和上麵的卦象是你做的吧,引我去後院又是為何?”林綠萼猜到她當時想引她去見雲水,隻是雲水逃掉了。因他還在昏睡中,也不知他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總覺得趙夫人太過奇怪,怎有膽子得罪貴妃。
趙夫人自然不能說出她是嚴娉婷,兩人有深厚的舊恨,她編了一個理由,“寧家在顯州的生意與趙家有衝突,過往兩家利益相爭各有輸贏,但這九年林相權勢滔天,總是派官員偏幫寧氏,所以趙氏對林家的恨意從趙老太爺還在時就存在了。妾身仁孝,想替前前代家主和前代家主出一口惡氣。”
她泣不成聲,“妾身一介婦孺,鬥膽對貴妃不敬,皆因已故家主的怨恨,還望貴妃原諒妾身一時的失言。”
“本宮一向大度,可以原諒你。”林綠萼撫摸著口供上的字跡,牢房裏太臭了,她胸腔漫起一陣酸澀,幾近嘔吐出來,她努力地咽了咽口水,憋住了這股嘔吐感。
日頭西斜,早春的暖意透過狹窄的窗戶照在她姣好的麵容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將從長房原配那弄來的福運鏢局和趙氏商行陸上的運輸都交給寧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