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虎口,邂逅夢中人(2 / 3)

鳳吊山雖然地處北方,但極為難得的是這裏的山竟然如桂林一般綺麗瑰偉,遠處的山峰如刀劈斧砍一般兀自地從地上冒出來,四麵均是光禿禿的崖壁,崖壁上偶爾能看到數出黑壓壓的洞穴。

在朋來客棧不遠便有一條大河繚繞於山間,此時蒸騰起繚繞的水汽,將遠近的山峰裝點得如同人間仙境一般。潘俊輕輕推了朋來客棧的大門走了出去,夜晚的濕氣很重,打在身上一會兒便會化成露珠。潘俊臉色煞白,嘴唇青紫,剛關上大門便差點兒痛倒在地。他強忍著疼痛,又向前走了幾步,渾身再無力氣,身上所有的關節都傳來陣陣酸痛,喉嚨幹燥,連眼角也有磨痛之感。

他坐在距離朋來客棧數丈外的一塊石板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幾欲昏厥。身體像是一會兒被丟進了冰窟窿,一會兒又被扔進了太上老君八卦爐中。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潘俊在心中暗想。

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了下去,他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恐怕隻是一瞬間,剛剛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蕩然無存了,隻是左手腕依舊隱隱作痛。潘俊輕輕撩開衣服,在左手手腕往下一寸左右的地方有一處指甲蓋大小且尚未完全結好疤的新鮮傷口。

潘俊將衣服捋下歎了一口氣,正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朋來客棧的門軸發出一陣輕微的“吱呀”聲,他回過頭借著朦朧月色隱約看到一個影子鬼鬼祟祟地牽著一匹馬從客棧裏走了出來,四周打量一番見左右無人這才關上院門,躡手躡腳地牽著馬走出百步後翻身上馬揚塵而去……

傍晚時分兩匹馬出現在距離石門城門大概十幾裏的地方,歐陽燕鷹一行人整整走了一個下午,總算是隱約看到那座被稱之為“火車拉出來”的城市了。燕鷹心中一直思忖著一個問題,那就是這石門現下依舊在小日本手裏,這兩個人帶著一個孩子當然並不紮眼,最紮眼的便是跟在他們身後的那隻藏獒——巴烏。

“金龍……”燕鷹止住馬道,“咱們商量點事兒!”

金龍坐在段二娥馬前撇著頭望了燕鷹一眼,這孩子一路上未與燕鷹說過半句話,恐怕他還在為爺爺的慘死遷怒於燕鷹呢。

“能不能把巴烏暫時留在城外?”燕鷹臉上微笑著與金龍商量道,沒想到金龍將小臉往旁邊一扭,根本不理燕鷹這茬,燕鷹見自己熱臉卻貼在人家的冷屁股上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卻又不好動怒,於是接著道:“你瞧巴烏這體態,這氣勢,一般的狗哪比得了,萬一要是被哪個小鬼子看上了牽了去,你舍得嗎?”

雖然金龍對燕鷹頗多不滿,但是這幾句話卻著實打動了金龍。金龍想了想道:“好吧,隻是把巴烏放在什麼地方?而且……”金龍麵露難色道:“而且巴烏隻吃我喂的食物,別人給的它是絕不會吃的!”

“其實我們在石門也不會停多久,多說一兩天的時間,我想巴烏就算是不吃不喝也沒問題吧!”燕鷹提議道,“至於放在哪裏?”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見不遠處有一個農家便笑著說道:“咱們先把巴烏寄放在村子裏,等我們離開石門的時候再帶上它,怎麼樣?”

金龍咬了咬嘴唇,過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那農家從未見過如此大的一條狗,如果不是燕鷹多給了幾張票子,是死活也不會答應的,最後終於同意將巴烏寄放在他家中的地窖之中。金龍將巴烏帶到地窖裏,這地窖不算太大,滿地都是稻草,燕鷹和段二娥站在地窖口看著金龍緊緊地抱了巴烏一會兒,然後將地上的稻草抱到地窖一角為巴烏簡單做了一個窩。

“巴烏,你要等我回來!”金龍又抱著巴烏道,“現在爺爺也走了,在這世上我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了!”那巴烏似是能聽懂主人的話一般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哀鳴,段二娥見此情形不禁眼眶一陣濕潤。

將巴烏安排停當之後天已經擦黑兒,這三人才快馬加鞭向石門趕來,趁著城門未關之時進入城中。

與北平相似,這石門的城門邊依舊駐紮著日本人的哨所,幾個偽軍背著手一臉嚴肅地盤問過往行人,其森嚴程度絕不遜於北平。因為這石門是南北交通的要塞,軍事地位顯著,當年日軍進攻之時將華北將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駐紮於此,所以偽軍也不敢怠慢。

隻是燕鷹三人並不顯眼,所以進得城中也未遇到什麼阻力。進入石門後燕鷹便向人詢問布葉街的所在,那人詳細敘述了一番,燕鷹雖未記清但是已經大抵知道應該如何走了。

這夜間的石門頗為熱鬧,各色的人行走於街市之間,變戲法、說大鼓、賣膏藥者雲集於街道兩旁,樹林掩映之間尚有數家茶座。燕鷹牽著馬帶著段二娥一行人一麵打聽,一麵尋找馮萬春之前交代的旅店所在。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出現在布葉街口,遠遠便能看到一個匾額上書“聚賢客棧”四個鎏金大字,燕鷹微微笑了笑道:“前麵終於到了!”

來到客棧,燕鷹叫小二開了兩間上房,然後將那馬匹牽到後麵的馬圈之中,之後小二引著段二娥和歐陽燕鷹進入客房之中。燕鷹此時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於是吩咐小二做幾道可口的飯菜。

“馮師傅還沒有來嗎?”段二娥見小二已經走了出去,將門推開一道縫向外張望著。

“嗯,應該是的!”燕鷹倒上一杯茶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馮師傅究竟去哪裏了?”段二娥坐回到椅子上,燕鷹拿起茶壺給段二娥倒了一杯水,同時搖了搖頭說:“他隻說有些事情要去辦,讓我們到了石門之後就來這聚賢客棧等他!”

說話間小二敲了敲門,燕鷹吱了一聲,那小二將幾盤熱氣騰騰的菜擺在桌子上道:“看幾位風塵仆仆像是從外地來的?”

“嗯。”段二娥接著說道,“來這裏尋親的!”

“哦!”小二一麵擺放著幾個菜一麵點頭道。

“對了小二,這石門有什麼好玩的嗎?”燕鷹有些好奇地說道。

“嗬嗬,這您算是來著了!”小二笑眯眯地說,“聽說最近華北影院正上映著周旋主演的有聲電影《西廂記》呢!”

“電影?”燕鷹從未聽過這個詞,不禁更加好奇。

“嘿嘿,這您就不知道了,好像和看大戲一樣!”小二說著搔了搔腦袋,“其實我也沒看過。”

段二娥覺得這小二有些可笑。

“好了,幾位客官慢用。”說完小二退了下去。

“段姑娘,不然我們晚上去看看那個什麼什麼電影吧?”燕鷹一麵提議一麵吃著飯菜。

“嗬嗬,晚上我給你看個更好玩的東西!”段二娥一邊說著一邊衝著一邊狼吞虎咽的金龍笑了笑道。

吃過晚飯之後段二娥讓夥計找來一塊大木板,夥計雖然不明就裏卻還是送來了一塊廢舊的桌板。段二娥讓燕鷹將門關上之後掏出匕首,然後在那桌板的正中央鑽出一個手指大小的洞。金龍和燕鷹二人又是好奇,又是不解:這丫頭究竟在鼓搗什麼東西呢?

一會兒工夫段二娥已經是香汗如雨,她放下手中的匕首微笑道:“成了!”

“什麼成了?”燕鷹走到桌子旁邊拿起那塊木板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段姑娘,你說的那個比電影還好看的不會就是這塊鑽了洞的木板吧?”

“嗬嗬!”段二娥笑了笑,低頭對金龍說,“小龍想不想看姐姐給你變個戲法?”

金龍當然歡呼雀躍,拍著手道:“好哇,好哇!”

“嗯!”說完段二娥從包裹中將那個河洛箱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燕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正所謂“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燕鷹你過來把這塊木板立在桌子中央!”

燕鷹走過去按照段二娥所說將木板立住,然後段二娥又對金龍說:“小龍,你去把蠟台拿過來!”金龍聽話地雙手將蠟台捧在手裏端到段二娥近前。段二娥微笑著說,“金龍,你向後退三步,然後把蠟台正對著我手裏的河洛箱!”

金龍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三步靠近門口。隻見隨著金龍一步步地後退,在他對麵的牆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而且他越是向後退那個黑影就越大,金龍驚喜地笑道:“姐,我看到了!”

隨著那黑影不斷地放大,隱約可以看到黑影的一麵似乎有一個小小的缺口。段二娥放下手中的盒子,然後招手將金龍喚到近前她對著蠟燭一看,這一麵正好是河圖,不禁欣喜地笑道:“這個盒子是河洛箱裏的河箱!”

燕鷹此時手中依舊握著那塊木板,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中間隔著一塊木板,可在這木板的後麵竟然能看到那個清晰的黑影。

“太神奇了!”燕鷹嘖嘖稱讚道,“沒想到你們老祖宗還有這般本事啊!”

“這算什麼啊!這河洛箱機關的設置才算得上是精妙,不過我一時也打不開!”段二娥一臉窘相道,“總是覺得哪裏不對!”

“應該口訣不對!”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接著房門被推開了,走進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他膚色偏黑,臉上線條剛毅。

“馮師傅!”燕鷹和段二娥異口同聲地說道。

來人正是馮萬春,他大跨步走進房間,順勢將房門關上,拿起桌子上的河箱道:“我小時候就聽父親提到過,這五係驅蟲師之中以這金係驅蟲師機關之術最為厲害,而這最為精妙的便數這河洛箱了。”

“哦?您知道河洛箱?”段二娥見馮萬春輕輕撫摸著那河箱道。

“隻是聽說過一些,後來也曾在金無償師傅那裏見到過。”馮萬春望著河洛箱道,“這河洛箱的開啟之術隻有金係的兩個弟子知道,別人即便是聽到也是學不會的!”

“嗯。”段二娥點了點頭,“爺爺曾經說河洛箱是前輩先人依據河圖和洛書經過多年研究製成的,這上麵的黑白圓圈便是啟動的開關。要按照口訣依據五行方位以及所對應的音律輕輕叩擊才會打開,如果稍有失誤便會噴出毒針致人死命!”

“是啊!”馮萬春歎了口氣。

“段姑娘,你這麼聰明怎麼會忘記了口訣呢?”燕鷹稍有埋怨地說道。

“其實口訣我倒是記得,隻是你有所不知,爺爺說這河洛箱的開啟口訣是會隨著節氣和星象的變化而變化的,這變化足有上千種之多,他所傳授給我的也隻是其中最基本的口訣。”段二娥的話讓燕鷹越聽越是糊塗。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馮萬春放下手中的河箱問道,“這個孩子是……”

“恐怕是金家的後人,隻是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說完燕鷹指了指掛在金龍脖子上的明鬼。馮萬春盯著那隻明鬼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和我們一起去河南吧,也許金無償能揭開這個孩子的身世之謎吧!”馮萬春說完站起身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明天早晨我們起程去河南!”

燕鷹和段二娥兩人雙雙點頭。這一夜金龍一直睡在段二娥房中,他安詳地享受著段二娥溫暖的懷抱。

豔陽高照,段二娥幫金龍洗了臉之後來到隔壁的燕鷹門前,輕輕在門口叩擊了兩聲,卻並未見內中有人回應。正在這時小二在下麵喊道:“姑娘,那位客官今晨已經離開了!”

“啊?”段二娥一臉詫異地望著樓下的小二。

“他給你留了一封信!”說著小二從櫃台下麵拿出一封信小跑著來到段二娥身邊,將一個信封遞給了段二娥,“那位客官天剛亮就起來離開了!”

段二娥點頭,一麵拆信一麵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信上的內容很簡單:段姑娘,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安陽見!段二娥拿著那封信推開了馮萬春的房門,馮萬春看完信不禁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道:“燕鷹沒有說他要做什麼去嗎?”

段二娥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一個危險的念頭閃過她的腦海,“他會不會回到了將軍圃?”

這話一出口馮萬春不禁狐疑道:“回將軍圃?”

“嗯,我們就是在那裏遇到金龍的!”段二娥說到這裏臉色已經微變。

馮萬春越聽越糊塗,拉著段二娥道:“你倒是詳細說說你們在將軍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段二娥咬了咬嘴唇,將巧遇金龍爺孫二人,一直到金龍爺爺慘死在日本人刀下前後詳細陳述了一遍,馮萬春一麵聽一麵皺著眉頭,當他聽完之後自顧自地在房間中踱了兩圈,忽然止住腳步,“啪”的一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不好……”

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從路邊的小徑傳來,落在草窩中的蟋蟀被馬蹄揚起的一塊石子擊落在地,幸好未傷及要害,立刻一蹦一跳地鑽進了更深的荒草中。馬上的少年神色平靜,呼吸均勻,雙腿夾著馬肚一路狂奔。

其實燕鷹心裏始終放不下的便是因為自己的魯莽被害死了的金龍爺爺,如果不是為了護送段二娥和金龍二人,他當時便會去找那些小鬼子,去為金龍的爺爺報仇了,現在終於找到了馮萬春,燕鷹也算是鬆了一口氣。他一夜未睡,天剛蒙蒙亮便起身離開了。

待段二娥去找他的時候他早已經到了數十裏之外,燕鷹快馬加鞭地向將軍圃的方向奔去,路上隻是稍微歇息了一下,吃了幾口幹糧喝了幾口水而已。當他來到將軍圃附近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西麵飛霞滿天,如同火燒一般。燕鷹止住馬,從馬背上躍下走到大樹前,輕輕撫摸著粗壯的樹幹,這也便是他們與金龍爺孫邂逅的地方。

燕鷹的腦海中又回想起那晚將軍圃所見的一幕,坍塌的房子裏橫豎躺著數十具燒焦的屍體,其中不乏婦女和孩子。燕鷹似乎隱約聽到他們在烈火之中的哭泣和哀號,而鼻子裏仿佛又聞到那股濃重的屍體燒焦的味道,他胃裏不禁泛起一陣劇烈的痙攣。

他狠狠咬著牙,重重地一拳打在樹上,接著又騎上馬,猛地夾了一下馬肚,那匹馬長嘶一聲向將軍圃飛奔而來。這一路上燕鷹心中一直在忖度那夥土匪和日本人的來曆,思前想後卻始終理不出個頭緒來,便隻得再返將軍圃。他記得那群土匪曾在將軍圃留下兩匹馬,而那皮猴的鼻子極靈,想必一定可以嗅著那馬鞍上的味道找到那群土匪的老巢。

想到這裏他又夾了一下馬肚:“駕……”此處距離將軍圃不過十餘裏,那匹馬飛奔而至,遠遠的依稀可以看到將軍圃低矮的民房,隻是此時的將軍圃早已經物是人非了。燕鷹騎著馬緩緩前行,忽然一束火光從將軍圃升起,燕鷹立刻止住了馬,隻見那火光隻是亮了一下便立刻熄滅了。他心中暗自慶幸,難道將軍圃中尚有幸存者?他剛要拍馬前行不禁又猶豫了起來,當天晚上他趁著金龍睡熟之時找遍了將軍圃,不要說人,即便是牲畜也被日本人殺死了。這火光……

燕鷹將馬拴在道路一旁的樹下,摸了摸腰間的短刀,趁著月色悄悄潛入將軍圃。此時的空山幽穀靜悄悄的,隻有夏蟲不厭其煩地鳴叫著,周圍更顯幽靜。燕鷹一路小跑而來,他伏在圃子旁邊的荒草叢中洞悉著周圍的動靜。忽然又是一道火光從牆角的方向而來,忽明忽暗,猶如螢火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