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見麵不禁歎道: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隻是那孫隊長打量了潘俊一行人一眼,有些奇怪道:“您是……”
這話還未說完,隻聽他們身後又傳來了幾聲槍響,槍聲是從他們後麵而來的。孫隊長驚異地望著吳尊道:“後麵還有人?”
“是鬼子!”吳尊扭過頭,此時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一大隊鬼子兵正在向這個方向疾奔而來,前麵是鬼子的騎兵,粗略估計也不下四五十人,後麵還有一大群鬼子的步兵。他們距離此處不過數百米而已。
吳尊手下不過三十幾人,而孫隊長手下也不過十餘人而已,這一群人在鬼子麵前明顯有些勢單力薄,那鬼子快速地向這邊行進,想要逃脫似是已經不可能了。潘俊忽然說道:“先讓所有人都進客棧!”
吳尊與孫隊長對視一下,均點了點頭,立刻下令所有人下馬衝進客棧。此時的客棧早已人去樓空,膽小的商人早已被起初的幾聲槍響嚇得魂飛魄散作鳥獸散了。他們進入朋來客棧立刻將門緊閉,幾個土匪崽子手握著步槍把守在門口,餘下諸人全部退到了客棧裏麵,從二樓向外張望。
隻見那群日本人迅速將朋來客棧包圍起來,此時才算真的看清這些日本人的數量,不下二百餘人。他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朋來客棧外麵,卻似乎並沒有進攻的意思。
“這群日本鬼子究竟想做什麼?”吳尊伏在窗口探頭出去向外望著問道,等了半天卻沒有人回答。他扭過頭見孫隊長正上下打量著潘俊一行人,不禁快步走上去說道:“老哥,剛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這群小日本把咱們圍在這裏卻不進攻,究竟想做什麼啊?”
“哦?”此時孫隊長才緩過神來。
“你過來瞧瞧這群日本人的舉動真是太奇怪了!”孫隊長跟著吳尊走到窗口,隻見那群日本人退到距離客棧十幾步遠的地方,將客棧圍了個水泄不通,卻似乎並未接到進攻的命令,因此隻是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確實有些奇怪,你仔細看看,圍著咱們的這群日本兵的皮都不太一樣啊!”孫隊長弓著身子看了半天,“他們好像在等什麼人……”
“當家的,當家的!”說話的是朋來客棧的那個矮胖掌櫃,他此時站在吳尊身後,忽然指著那群日本兵中一個穿著便裝的年輕人道:“那個……那個是我的小二啊!”
“什麼?”吳尊扭過頭一把拉住矮胖掌櫃的衣領道,“我他媽的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奸細是從你這裏出來的,老子他媽的斃了你!”
矮胖掌櫃一臉無辜地“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當家的,我也是才知道,這個狗日的什麼時候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等等……”潘俊走上前來阻止道,“現在即便殺了他也是於事無補,而且我相信他的話,不然他現在一定不會和咱們一樣被困在這客棧中了!”
“我說你還真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啊?”吳尊怒氣衝衝地將槍指向潘俊說道,“我告訴你剛才那是走投無路,現在我執行家法你也想來幹涉,你算老幾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這時孫隊長一步跨了過來,奪了吳尊手中的槍說道:“你小子發什麼神經啊?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孫隊長這句話著實將吳尊問住了,他那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了幾圈,伸出手示意孫隊長過來,然後伏在其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麼。孫隊長越聽越詫異,最後嘴不禁微張開了:“真有這件事?”
吳尊連連點頭:“這事小弟怎麼可能騙你啊!”
“你啊,真是鬼迷心竅!”孫隊長拍了吳尊肩膀一下說道,“老弟啊老弟,今天你還真是被那些人擺了一道!”
孫隊長說完便拉著吳尊走到潘俊麵前,並且極為恭敬地說道:“老弟,記不記得幾年前你曾問我你身上所中的毒這世上有沒有人能解,我當時和你說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幫你解毒的話,那麼恐怕隻有一個人了!”
“記得,記得啊!”吳尊激動地說道,“當時大哥說京城有個潘爺,深居簡出,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卻深通醫道,隻是……”吳尊似乎有些明白了孫隊長的意思,又仔細地上下打量了潘俊一番道:“這位難道是……”
“當然了,這位就是京城名醫潘俊潘爺啊!”孫隊長拱手道。
“啊?”吳尊詫異的表情掛在臉上,不置可否地打量著潘俊,又半信半疑地指著潘俊問孫隊長,“這……這位是潘爺?”
孫隊長點了點頭:“我騙你幹嗎!”
隻見吳尊臉上的表情又是驚訝,又是疑惑,又是驚喜,又是悔恨,一步上前緊緊抓住潘俊的手說道:“潘爺,小的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瞥了一眼尚且跪在地上的那個矮胖掌櫃,吳尊立刻明白了潘俊的意思,扭過頭在矮胖掌櫃的身上踢了一腳說道:“你他媽還跪著幹什麼?真的等老子一槍崩了你啊!”
那矮胖掌櫃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道:“謝謝當家的,謝謝當家的!”
“還不謝謝潘爺?今天不是潘爺在這裏我他媽就一槍斃了你!”吳尊在那矮胖掌櫃的身上又是一腳。
“謝謝潘爺!”矮胖掌櫃作揖道。
“你起來吧!”潘俊瞥了一眼那矮胖掌櫃說道,“隻是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整整過去了大半天的時間,從早晨一直到午後,那些日本人始終圍在朋來客棧外麵,卻沒有任何進攻的跡象,似乎一直在等待著什麼。潘俊將那矮胖掌櫃叫進一間雅間,在裏麵單獨說了半個時辰有餘,矮胖掌櫃才滿頭大汗地從裏麵走出來。站在外麵的吳尊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見矮胖掌櫃出來便急切地詢問道:“潘爺找你有什麼事?”
還未等那矮胖掌櫃回答,潘俊便推開門走了出來。吳尊見潘俊出來,立刻畢恭畢敬地作揖道:“潘爺……”
“吳當家的,你隨我進來!”潘俊說著轉身走了進去。
吳尊笑眯眯地跟在潘俊身後走了進去,潘俊讓吳尊坐在椅子上,伸出右手,將手指輕輕地按在吳尊的脈上,時不時地輕輕按動他的脈搏,吳尊一直提心吊膽,他自從中毒之後,數年找了無數的所謂名醫,最後卻都束手無策,這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這位京城名醫身上了。這幾年他整日忖度著能到北平去一次,尋這名醫為自己祛毒,隻是一來他擔心這所謂京城名醫未必可信,不去還能心存幻想,如果去了也是束手無策,那麼連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二來便是因為這毒不發作和正常人無異,一旦發作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身體和關節像是有無數的蟲在啃食一般難受。
潘俊給他把脈的時候一直微閉著眼睛,吳尊那雙眼睛卻一直注視著潘俊的表情,可是他發現根本不可能從他的臉上讀到任何信息。過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潘俊才睜開眼睛。
“潘爺……”吳尊見潘俊睜開眼睛連忙問道,“我這毒是……”他本想說這毒是否還有救,但是卻始終不敢說出這個“否”字。
潘俊站起身走到窗口,窗外依舊是那些荷槍實彈的日本兵,他沉吟了片刻。這片刻可算是折磨死吳尊了,他焦急地站在潘俊身後卻又不敢繼續詢問,唯恐潘俊的話會讓他僅存的希望一下子破滅。
“吳當家的,你能不能講講你中毒的經曆?”潘俊忽然開口說道。
吳尊心想這潘爺也真是與之前的那些“名醫”大不相同,把脈之後不說自己是否有救,卻詢問起中毒的經曆來了。
“這件事說來話長。”吳尊歎了口氣說道,“這事發生在三年前,當時聽說日本人有一批物資要從此處經過。說來自從日本人來了之後,他媽的過往的客商少了大半,我們平日裏也經常偷襲這些日本人的物資隊,也算是為抗日做點兒貢獻。不過說來也奇怪,一般日本人的物資都從大路通過,我們經常要翻山到公路上伏擊。這次得到的消息卻是日本人的一個小隊要從這邊的小路經過,既然肉已經到了嘴邊就沒有不吃的道理。於是我便和兄弟們開始準備偷襲日本人的那個物資小隊,可是……”
吳尊說到這裏表情忽然變得異常痛苦,也許是那夜偷襲的過程太過殘忍了吧。
原來當天晚上吳尊帶著手下數十弟兄早早埋伏在小路兩旁,這地界四麵環山,山勢陡峭,隻有這中間的一條路,倘若鬼子的物資隊果然從此處通過的話便一定會中埋伏。當天晚上依舊大霧彌漫,人趴在草窩之中一會兒身上便被水汽打濕了,等了幾個時辰卻始終未見一個人影。
吳尊開始懷疑這消息的可靠性,不過那傳信之人頗有些威望,於是便耐著性子命手下人與自己一起繼續等待。話說這時間一刻刻地過去,夏天又是夜短天長,眼見東邊已經隱約變紅,人困馬乏之時他們的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一起所有人立刻來了精神,都圓瞪著眼睛盯著眼前的小路。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一小隊穿著黑色上衣喬裝打扮的日本人出現在視野之中。吳尊數了數、大概有十一二個人。他們身後是一輛馬車,那馬車上用一塊黑布覆蓋著什麼物事,黑布上則用繩子捆綁得結結實實。
吳尊舔了舔嘴唇,心想自己手下四五十號人,眼前這幾個人也不在話下。當那些日本人走近之時他猛然放了一槍,那幾個日本人都是一驚,隻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並未如吳尊想象一般驚慌失措,十幾個人立刻圍在馬車旁邊,掏出手槍警戒地向四周瞭望。
槍聲便是土匪進攻的信號,四五十個土匪忽然從草窩之中跳出,向那十幾個人進攻。那十幾個人以馬車為掩體,躲在馬車後麵開槍。這群日本人似乎經受過特別的訓練,槍槍打頭,幾乎一槍一個,還未靠近馬車吳尊便損失了十幾個弟兄。
吳尊心裏駭然,不管是這群日本人的身法還是槍法都與之前遇見的那些大為不同,不過現在已是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往上衝。幸好手下有幾個槍法極佳的炮頭,自己這一方雖然是死傷過半,總算是人多占據了優勢,那幾個日本人算是都被幹掉了。
他笑眯眯地走到那架馬車前麵,從一個崽子的手裏接過一把匕首,剛要割斷繩子,忽然自己的腳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一樣,他一激靈向後退了一步,隻見一個受傷的日本人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腳踝,口齒不清地說道:“不要碰……”吳尊哪裏管得了這麼多,掏出槍照著那日本人的腦袋便是一槍,之後拿起匕首將繩子割斷,幾個崽子跳上車將那塊黑布翻開,讓他們倍感失望的是裏麵竟然是一塊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鐵板。
“當家的,這塊鐵板不會是金子做的吧?”一個崽子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敲了敲那塊鐵板,發出“空空”的聲音。
“我看不像!”吳尊跳上馬車細細地觀察著那塊鐵板,鐵板有三尺長,三尺寬,上麵有兩個小小的凹槽。“他媽的這群日本狗弄得這叫什麼玩意兒,竟然還當個寶!”
雖然不知這鐵板究竟有何妙用,不過吳尊這個人是個寧濫勿缺的主兒,好歹這東西也是折了十幾號弟兄換來的,就這樣白白扔掉太過可惜,於是他命人將那輛馬車趕回了山寨。
卻說那塊鐵板被吳尊運回山寨之後便擱置在柴房之中不再過問。事發半月之後,一日一個自稱叫龍青的人帶著手下十幾個人忽然來到山寨之中,攀談中吳尊得知這龍青此行目的便是那塊生鏽的鐵板。吳尊也是個老江湖,本以為那東西是廢鐵一塊未放在心上,既然龍青特意為那塊鐵板來此,便隻當是送一個人情給他。誰知就在龍青將那鐵板運走的當天晚上吳尊忽然覺得身體不適,便急忙找來郎中,那郎中唯唯諾諾地告訴吳尊他中毒了,卻不知究竟中的是什麼毒。當天夜裏吳尊的病情忽然嚴重了起來,整個人癲狂起來,遇人便瘋狂地撲上去,在人身上胡亂啃咬,幾個人也製不住他,而第二天早晨起來他又和平常人無異。
吳尊將自己的遭遇詳盡講述一番之後始終望著潘俊,隻見潘俊一直背對著自己望著窗外。過了片刻潘俊才轉過身:“你是說三年前帶走那塊鐵板的是龍青?”
“嗯!”吳尊連連點頭,“後來我還特意派人到北平打聽過這個人,據說這個人確實有些來頭。”
“三年前,龍青。”潘俊緩緩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咀嚼著這幾個詞。忽然他一抬頭,正好與吳尊四目相對。
“潘爺……”吳尊的笑容尷尬地掛在臉上,“我這毒……”
“哦!”潘俊這才回過神來,“你身上的毒倒是沒有大礙。”說完潘俊從口袋中掏出一粒藥丸遞給吳尊道:“這顆藥分兩半,一半用溫水服下,另外一半化掉之後敷在肚臍上,三日內必好!”
吳尊聽完這話如獲至寶般地接過那粒藥丸,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又輕輕拍了拍,這才抬起頭問道:“潘爺,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先出去吧!”潘俊坐在椅子上輕輕揮了揮手,吳尊笑眯眯地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房門。潘俊坐在椅子上,連續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剛剛那吳尊所中之毒毫無疑問依舊是青絲上麵的毒藥,隻是毒性不同而已。現在似乎所有的事情越來越複雜,三年之前龍青與吳尊都中過青絲之毒,而將這兩個人聯係起來的卻是吳尊口中那塊其貌不揚鏽跡斑斑的鐵板。
鐵板?這個詞瞬間閃過潘俊的腦海。幾天前,沒錯,就是幾天前霍成龍在臨死之前曾經與他提起過,在日本人的軍械庫中確實見到過一塊鐵板,難道這兩者是同一件物事嗎?
潘俊覺得自己的腦子越來越亂,眼睛微閉,心中默念起《道德經》,這是木係潘俊的必修課,每每心緒不定之時他便會默念此經,漸漸地,他的心終於再次平靜了下來。
青絲、攝生術、龍青、吳尊,還有那塊鐵板。這每一個詞的背後都隱藏著一段怎樣的故事呢?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潘俊緩緩地睜開眼睛,剛一推門燕雲便撞了進來,額頭上滿是汗水地說道:“潘哥哥,你快過來看看!”說完也不管旁人,拉著潘俊直奔窗口。此時孫隊長與時淼淼正站在窗口兩側向外張望,見潘俊走來孫隊長讓出自己的位置小聲說道:“潘爺,你瞧,那邊又來了一隊日本人!”
潘俊微微點了點頭,透過窗口向外望去,果然在通往前麵的路上有一隊日本人正小跑著向這個方向而來,這隊日本人大概有三四十人,日本人的後麵是一輛馬車。忽然吳尊大叫起來:“他媽的這群狗日的東西究竟想做什麼?”
“當家的你看那車上不是咱們的人嗎?”矮胖掌櫃的指著窗外小路上的那輛馬車上的人說道,其他人也順著矮胖掌櫃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輛馬車上居然坐著三四個穿得花花綠綠、衣衫不整的女人。
“我操他媽的小日本!”吳尊暴跳如雷地指著窗口說道,“兄弟們跟我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