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林密,水氣繚繞,這水汽落在草葉上形成一顆顆沉甸甸的露珠,三匹馬從邊旁急促而過,那露珠受到震顫滾落在地。
“潘哥哥,怎麼了?”燕雲騎在馬上一麵揉著眼睛一麵問道,“怎麼忽然要趁夜離開客棧啊?”
“我剛剛回去的時候見那掌櫃騎著馬偷偷摸摸地離開了客棧,想必是去找人了。”潘俊說著讓那馬放慢了速度。
“潘哥哥什麼時候膽子小起來了!”燕雲滿不在乎地說道,“區區幾個毛賊咱們三個還對付不了啊?”
潘俊微微笑笑並未回答,騎著馬繼續前行,其實他倒真的有些怕,尤其是看到子午的那封信便更迫不及待地想趕在馮萬春等人之前到達安陽,否則……他不敢想下去了。也許不會那麼糟吧,子午信中所寫不過也是猜測而已,不管怎麼樣還是先趕到安陽再說吧!
想到此處潘俊輕輕在馬背上拍了一下,那馬便狂奔了起來。燕雲此時也來了精神,趕上潘俊道:“潘哥哥,咱們賽賽誰跑得快!”說完燕雲吹了一聲口哨,飛鴻長嘶一聲,揚起如缽盂大小的前蹄在地上猛蹬一下便向前狂奔而去,飛塵揚起。待潘俊想要止住燕雲之時,她早已經奔出二三裏了。
時淼淼拍馬上來與潘俊並駕齊驅:“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嗯?”潘俊放慢速度盯著時淼淼。
“那天在胭脂閣你高燒不止的時候,曾經一直不停地在喊著一個人的名字!”時淼淼說到這裏望了潘俊一眼,卻見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那……應該是個女人吧?”時淼淼頓了頓說道,潘俊長歎了一口氣依舊沒有說話,時淼淼接著說道,“我想今天你起初聽到掌櫃所說的話就已經猜到他口中那個駭人聽聞的故事說的就是誘蟲術了吧,據我所知,誘蟲術是隻有木係家族才有的閉門之術,想必便是因為這個你才決定留下靜觀其變吧!”
“哎!”潘俊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時姑娘果然聰明。”
“你這話不像是誇我。”時淼淼頓了頓,輕咬嘴唇,臉上掠過一絲羞澀道,“她……對你很重要吧?”
潘俊的手緊緊握住韁繩,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那雙幽怨哀傷的眼睛再次浮現在他腦海深處。
“咱們快點兒趕路吧!”潘俊的話音剛落,隻聽密林深處傳來一個漢子的吼聲。“你們走不了了!”漢子的話擲地有聲,接著兩旁的樹林騷亂了起來,馬蹄聲、嘶鳴聲,受驚的飛鳥驚叫著從密林深處騰空而起,潘俊和時淼淼相顧而視,黑糊糊的樹林中有數十個身影不停地晃動著。
片刻之間十幾匹馬,三十幾個人已經將潘俊和時淼淼圍在了中間,他們樣子彪悍,手中的武器也各式各樣:王八盒子、三八步槍、洋炮,甚至還有人手中提著大刀。而為首的則是一個三十五六歲、個子不足五尺光頭的油麵胖子,他端著手中的槍指著潘俊道:“你小子今兒哪也去不了了!”
“嗬嗬!”時淼淼瞥了眼前這群人一眼,手輕輕按在三千尺上,“我們想走,任憑你們攔得住嗎?”
那土匪頭子見說話的是個女子,用槍口搔了搔頭,伸長脖子細細觀察了時淼淼一番道:“嘿,今天還真來著了,這小娘們兒長得還真是俊俏啊!”
“當家的,那就搶回去做個小!”坐在他一旁馬上的一個小頭目道。
“去去去……”土匪頭子瞪了那個頭目一眼道,“這……得做大!”他色迷迷地望著時淼淼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隻見時淼淼的手輕輕一抖,一道白光閃過,三千尺已經從她的袖口抖出。那土匪頭子按說也算是個眼疾手快的人,心知不好連忙低下頭,隻聽耳邊“嗖”的一聲,再回頭一看,身後那個騎在馬上的頭目的胸口正在噴血。
他咽了咽口水:“等等等等……那……那小妞,你懂不懂江湖規矩,話剛說到一半你就動起手來了!”時淼淼聽見這話心中不免有些好笑,這土匪打家劫舍竟然在此講起江湖規矩來了。
那土匪見時淼淼將手按在馬上才一麵回頭一麵直起身子喊道:“那個……崽子把人給我帶上來!”
不一會兒工夫,兩個土匪押著燕雲從前麵緩緩走來。潘俊心裏有些後悔,燕雲為了和自己一起走已經將召喚皮猴的笛子放在自己這裏了,否則的話憑借著那些皮猴這幾個土匪算得了什麼。但見燕雲似乎並未受傷他心裏才總算是好受了一些。
在燕雲的身後,那個朋來客棧的掌櫃也騎著馬跟了過來:“老大,就是他們三個!”
“那……那馬呢?”土匪頭子見他們隻把燕雲押了過來便問道。
“這小蹄子見中了我們的埋伏就吹了一聲口哨,那匹馬跑得太快,我們追了半天也沒追上。”胖掌櫃解釋著。
“廢物……”土匪頭子罵道,“這丫頭是你們的人吧?”
潘俊點了點頭:“不知當家的想要些什麼!”
那土匪頭子摸著腦袋想了想,又將潘俊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這年頭出來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不過……”
正在這時,土匪頭子身邊的一個人在他的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隻見那土匪頭子一愣,吸了一口冷氣道:“嘿,你這麼一說我看著倒還真像啊!”
“是啊,當家的!”這兩個土匪小聲嘀咕著,雖然聽得不算完整但隱約也能聽到一些。那人在他耳邊說完,土匪頭子清了清嗓子謹慎地瞥了時淼淼一眼,見她的手始終緊握著韁繩這才說道:“要不然這樣吧,你們和我上山住兩天如何?”
“上山?”潘俊知道這上山便是綁票,但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來曆,為何要來這一手呢?
“怎麼樣?”土匪頭子見潘俊思忖片刻便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如果我們不去呢?”時淼淼神色鎮定,語氣冰冷地說道。
那土匪頭子聽到時淼淼的話後下意識地低了一下頭:“嘿嘿,這位姑娘,雖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暗器,不過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他扭過頭對身後一個高瘦的土匪道:“炮頭,讓他們也見識見識!”
他的話音剛落,隻見那個炮頭猛然抽出腰間配槍向天空鳴放兩槍,槍聲在這山穀之中顯得格外響亮,驚魂甫定的飛鳥再次被驚起,撲騰著從草窩間騰空而起。隻見那炮頭揚起手中配槍又是“啪啪啪”三槍,這時三隻飛鳥應聲落在了地上。
這動作一氣嗬成之後,他將槍瞄準了燕雲的腦袋。潘俊和時淼淼都未想到這土匪堆裏會有這樣的神槍手,也是一驚。
“這回您看呢?”土匪頭子揚揚得意道,“您是跟著我們走,還是讓這小丫頭魂歸西天?就看您的決定了!”
燕雲兩腮氣得鼓鼓的,心想如果那笛子在的話,頃刻之間就讓你們這群人見鬼去。但此時此刻她卻也無能為力。
“好!”潘俊長出一口氣道,“我隨你們去,不過你要先放了她們兩個!”
“潘俊!”
“潘哥哥!”
燕雲和時淼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異口同聲地叫道。隻見潘俊微微搖了搖頭,這兩人心想潘俊心中一定是有了打算的。
那土匪頭子又搔了搔腦袋道:“人我是可以放了,不過……要等你先跟我進了山寨再說!”這土匪頭子早已經吃過了時淼淼的苦頭,所以絕不敢輕舉妄動。
“嗬嗬!”潘俊微微笑了笑。
誰知正在此時,一個崽子騎著一匹快馬從對麵飛奔而來,他一臉血汙,見到那土匪頭子便結結巴巴地說道:“當……當家的,不好了……小……小日本趁著咱們剛剛不在忽然偷襲了山寨,現在……現在正向這邊來了!”
“你他媽說什麼?”那土匪頭子一聽日本人搶占了山寨,立刻揪住那崽子的領子道:“日本人偷襲了山寨?那咱們那幾十口呢?”
“他們……死的死,逃的逃了!”那崽子大概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此時更是淚流滿麵。
“不可能,絕不可能!咱們剛剛出來不到一個時辰,山寨地勢險要,日本人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搶了山寨。”那土匪頭子說到這裏一把將崽子丟在地上,掏出腰間的配槍,“你再他媽的敢胡說八道,老子就斃了你!”
那崽子被土匪頭子推了一個倒栽蔥,立刻爬起身來道:“是真的,當家的,是真的!”
“你他媽再敢胡說,這裏距山寨不過十餘裏,難道鬼子用的都是他媽的無聲槍嗎?這麼近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聽到!”土匪頭子已經拉開了保險。
“他們是從後山爬上山寨的,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家裏剩下的那十幾號人的槍就已經被繳了!”崽子哭訴著,“他們繳了所有人的槍之後便將山寨所有的人都捆綁了起來。……接著……接著……”他說到這裏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情。
“你他媽的倒是說啊!”土匪頭子急忙催促道。
“他們……他們都是惡鬼!”崽子大號著,“他們把所有人都綁起來,然後用刺刀在那些人身上亂戳,亂捅!”
土匪頭子頓時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一般。“你是說山寨裏所有的人嗎?”這次說話的是另外一個頭目。
“是……”崽子喘息著,“女人和孩子,還有那十幾號兄弟都被他們用刺刀捅死了!”
“你呢?那你怎麼沒死?”土匪頭子從馬上跳下來,狠狠地拉著那崽子的領子道,“怎麼就你一個人逃出來了?”
“我……我是趁亂從寨子裏摸出來的!”那崽子說完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們有多少人?”土匪頭子問道。
“少說也有一百多人!一半的人從後山爬上來,還有一半的人是寨門打開之後從前麵進去的!”崽子有些急切地說道,“他們現在正在向這邊來!”
“當家的,咱們怎麼辦?”另外一個頭目詢問道。
“殺回去!”
“殺回去!”
未等這土匪頭子開口,身後數十個土匪便舉著槍高喊道,其中一個嗓門大的喊道:“掌櫃的,以前咱們和小日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這群狗日的已經打上門了,咱兄弟可不願意做縮頭烏龜!”
“是啊!殺回去!”這群土匪聽說老巢被端了後個個群情激奮,恨不得立刻殺回去與小鬼子血拚。
“他媽的,老子豁出去了!”那土匪頭子狠狠啐了口唾沫說道,“都給老子上馬,咱們會會這群小鬼子去!”說完之後他先跳上了馬,雖然這土匪頭子個子不算高但動作倒是利落。
誰知他剛牽著馬轉身卻被潘俊一把拉住了,那土匪頭子掙了兩掙,發現對方臂力甚大,立刻扭過頭怒目相視:“你他媽做什麼?”
“你覺得就憑你們這幾十個人能打得過那群日本人嗎?”潘俊緊緊抓著那個土匪頭子說道,“他們既然攻打你們的山寨,而且向這個方向而來,必定事先做了周密的準備,你們現在回去不等於是自投羅網嗎!”
那土匪頭子一愣,又用力地掙開潘俊的手:“老窩被人家燒了,還不吭不響,連個屁都不敢放,那以後還怎麼在這地界混啊,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嗬嗬,難道你的麵子比你這些兄弟的命都重要嗎?”時淼淼冷笑著說道。
“你個娘們兒懂什麼?”一個崽子瞥了時淼淼一眼說道。誰知他的話音剛落,時淼淼的手微微一抖,一根三千尺從衣袖中抖出,緊緊地“粘”在那崽子的步槍上,緊接著清脆的“哢嚓”一聲,那步槍的槍筒和槍身已經裂成了兩半。崽子一驚之下將壞槍丟在了地上,這一幕讓在場的人都是一驚,沒想到這美豔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之快。
土匪頭子咽了咽口水,正在他思忖的時候,旁邊一個人說道:“掌櫃的,這位先生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這樣去真的是白白送死,那以後想報仇也沒機會了!”
土匪頭子再次上下打量了一次眼前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微微點了點頭:“那你說我們現在怎麼辦?”
“避其鋒芒!”潘俊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會兒工夫潘俊與這一幹土匪已經行至朋來客棧附近,時淼淼與燕雲同乘一騎。直到此時潘俊才知道那土匪頭子號稱“鑽地龍”,名吳尊,剛剛用槍的那人是山上的炮頭。這土匪一般有所謂“四梁八柱”,四梁分為內四梁和外四梁,合稱八柱。這炮台便屬於這內四梁之一,主要執行家法,首要條件便是“管直”(槍法準)。
這一路上吳尊始終時不時地盯著時淼淼看,似是唯恐她什麼時候心情不悅忽然抽出那袖中藏著的暗器一般。誰知他們剛剛透過迷霧隱約看到朋來客棧,便看到客棧門口出現了二十幾個黑影。
“等等!”吳尊忽然喊道,“你們看看前麵那些是不是日本人?”
他的話音剛落似乎前麵那些人也發現了不遠處的他們,未等吳尊回答耳邊便聽到一聲槍響,隻是那人的槍法實在欠些火候。
“他媽的這群小日本也忒囂張了!”雖然那一槍並未傷及任何一人,但是吳尊依然掏出配槍道,“兄弟們,下馬準備,現在咱們是被這群小日本圍住了,左右是個死,那就他媽死得爺們兒點兒!”
本來這群土匪也窩了一肚子的火,一聽前麵是日本人哪裏還管它三七二十一,紛紛下馬將槍上膛,匍匐在地開始拚命地向對方發起攻擊。當然對麵的人也毫不示弱,一瞬間槍聲四起,在這狹長的山穀之間此起彼伏。一些原本投宿在朋來客棧之中的客商均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驚醒,慌不擇路地從後門奔出,也顧不上貨物就倉皇逃命去了。
潘俊、時淼淼、歐陽燕雲伏在吳尊旁邊,潘俊一直有些不解,這一路行來從未遇見日本人的據點,這些日本人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朋來客棧呢?
正在這時,他們身後也傳來了一聲槍聲,那槍聲之中還夾雜著馬蹄聲,這聲音快速地接近。
“當家的,咱們被前後夾擊了!”一個崽子伏在吳尊耳邊焦急地說道。
“他媽的,兄弟們給我衝!”吳尊雖然身材矮小,但此時臉上卻頗有幾分英雄之氣,他拉住馬一縱身跳了上去。此時東方剛剛現出魚肚白,而原本彌漫在眼前的濃霧也漸漸消散,吳尊終於看清對麵那二十幾人的樣子,他連忙命令手下停手並大喊道:“對麵是什麼人?”
對麵的人似乎也發現他們麵前的這群人有些怪異,於是止住了槍:“你們是哪個部分的?”喊話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吳尊一聽這聲音眼前一亮,不禁大笑著說道:“孫隊長,我是吳尊!”
這話一出口對麵原本匍匐在地的一個穿著一身民國軍官衣服的人站了起來,道:“吳當家的!”
吳尊這時也站起身來,其他的土匪隨著吳尊紛紛站起,均是鬆了一口氣,跟著他向朋來客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