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聽得方儒德一頭霧水,隻見那個身影姍姍從角落中走了出來,他雙手端著一個裂了一角的搪瓷罐,一麵走一麵將罐子中的水一飲而盡,方儒德再次向四周望了望,原來在牢房的四周霜已經融化成水,剛剛那人便是在那裏接水!
老者喝完水之後已經抱著那個罐子坐在了桌子前麵,此時方儒德才看到這老者形容枯槁,須發斑白,破衣爛衫,臉上和裸露的胳膊上均是一道道深深的疤痕,新舊疊加,慘不忍睹。
“是在這裏還是去審訊室?”老者一雙烏黑的眸子似乎具有某種穿透力一樣,看得方儒德渾身不自在,他微微笑了笑扭過頭看看牢房門口,見那個日本兵一直在門外,便向老人身邊擦了過去,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有個人讓我給你帶來一件東西,說你看到那東西立刻就明白了!”
老者瞥了方儒德一眼,似乎毫不在意,方儒德背對著門口將手伸進口袋從中拿出一個小木盒,放在桌子上,一見那木盒,老人的眼睛中立刻煥發出了光彩。他一把奪過木盒,輕輕摩挲著木盒上麵的雕花麒麟紋,像是一個舊友一般。
“他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我?”老者偏著頭說道。
“嗯,黃沙已至,金門待開!”方儒德照著車上之人所說一字未改地告訴了老者,隻見那老者聞言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一行清淚從眼角流淌了出來,嘴唇微抖,過了良久才緊緊抓住手中的那個盒子道:“五十年了,足足等了五十年!”
說罷老者將那個盒子放在桌子上,隨手拿起一根被自己扭得奇形怪狀的鐵絲放在手中快速地折曲著,手法敏捷而精巧,毫無半點兒滯澀,頃刻之間那根鐵絲已經被他折成了一把宛若利劍一般的鑰匙。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把鑰匙插進木盒上的小孔之中,在盒子的四角輕輕拍了幾下,隻聽一聲輕微的“哢嚓”聲,老者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
方儒德也一臉好奇地望著老者手中的那盒子,接著老者將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塊通體乳白、色陽質潤的玉塊,唯一遺憾的便是在那渾然一體的美玉正中有一個小小的如同墨點般的黑點。
“如果沒有那點瑕疵的話真是一塊無價之寶!”方儒德平日裏也是個古董油子,見這一方美玉不禁嘖嘖惋惜道。
隻見老人輕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那塊有一處瑕疵的美玉,不屑地說道:“哼,俗人之見,能幫我找一個水碗和一根蠟燭嗎?”
方儒德雖然心中不快,但也無可奈何,悻悻地扭過頭走了出去,與那日本兵比畫了半天,日本兵很快便拿來一個白瓷水碗和半截蠟燭。方儒德接過一應物事回到牢房,隻見此刻老者正半躬著身子背對自己,盯著眼前的桌子。
方儒德將水碗放在桌子上,才見老者已然將美玉放在盒子之上,他接過蠟燭,從盒子處用手丈量四五指的距離,然後將蠟燭按在預先設定好的位置,之後扭過頭對方儒德說道:“把你的火柴給我,讓外麵的鬼子把牢房的燈關掉!”
老者語氣之中毫無半點兒客氣,方儒德聽得心中頗為惱火,但也沒有辦法,隻得照辦。他將火柴盒丟在桌子上,自己走出去讓日本兵將牢房內的燈關閉,瞬間房間內黑糊糊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活脫脫便像是一座墳墓一般。
正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嘩”的一聲,一粒火星從老人的手中迸出,瞬間跳躍成一簇火焰,老者點燃了蠟燭。方儒德順著光線望去,不禁心中一顫,在那蠟燭對麵的牆壁上竟然隱約映出一幅沙漠之狀,昏黃的落日餘暉,遠近高矮不齊的沙丘,讓人看了真是有種妙不可言之感。正在此時,那老者將手伸進水碗中,從內中取了些許水滴落在那美玉之上,瞬間那原本凝固的畫麵似乎晃動了起來,那落日似乎在緩緩下沉,而那沙丘上的沙土似乎是被狂風卷起,一瞬間畫麵上鋪天蓋地,巨大的沙暴席卷了整幅畫麵。忽然那畫麵又停在了原處,老者再次用手取了些水,這次是一滴滴地滴在美玉之上,和之前一樣,那畫麵再次晃動了起來,那狂沙散盡沙漠之中竟然出現了一片翠綠。
方儒德這才心中暗叫,果然是一件寶貝物事,老人將那美玉拿下來裝在盒子之中道:“把這個交給那個人吧!”
方儒德將那盒子藏在衣服之中連連點頭,然後退出了牢房,誰知剛一出牢房卻見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早已站在門口,方儒德心知不妙,山田剛剛一定是看出了那張字條的破綻,或者那會兒他所說的電話正是打給鬆井尚元的。
“方局長,山田隊長在接待室等您!”一個中國翻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方儒德雖然心中早已害怕得要死,臉上卻依舊硬撐著,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才忽然想起在進來的時候自己的槍已經交給了山田那個狗日的,這下恐怕想飲彈自盡也不可能了。方儒德眯著眼睛笑道:“山田隊長找我有什麼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翻譯諱莫如深的態度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方儒德的頭上,他咬了咬牙跟著一群日本士兵離開了監獄。
走進接待室的時候山田正在接電話,他示意方儒德坐下,自己卻在不停地對著電話點頭,偶爾嘴裏嘰裏咕嚕地說幾句日語。一旁的方儒德卻如坐針氈,這小日本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他向四周環顧,發現自己的配槍就在山田的辦公桌上,不禁橫下一條心,如果山田真的發現了,立刻奪槍自盡。
大約十分鍾左右的樣子,山田終於掛斷了電話,他微笑著坐在辦公桌前將方儒德的那張字條擺弄在手裏說道:“方君,這張字條你是從鬆井先生手裏拿到的嗎?”
方儒德一聽不妙,冷汗瞬間從脊背冒了出來,他定了定神道:“是的,哪裏不對嗎?”
山田聽完方儒德的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方儒德的身邊道:“這麼說方君與鬆井先生相熟?”
方儒德微微點了點頭,此刻他早已心亂如麻,腦海中一片空白,隻知道機械地點頭。
山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身邊的一個日本兵說了幾句什麼,那個日本兵聽完之後便離開了接待室,此刻這房間之中便隻剩下山田與方儒德兩個人,方儒德忽然靈機一動,此時正是奪槍的大好時機,想到這裏他豁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向山田的辦公桌走了過去。
就在方儒德剛伸出手準備去拿那把槍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方儒德連忙將伸出的手縮了回去。山田快步走到電話前拿起電話,一麵望著方儒德一麵聽著電話不停地點著頭,過了一會兒山田掛斷電話,與此同時那個日本兵從外麵走了進來,手中多了一個盒子。
“方君,這裏有一些東西是準備帶給鬆井先生的,隻是我一直沒機會與他謀麵,所以還要勞煩方君您幫我走一趟!”山田說著將那個禮盒遞給方儒德。
方儒德接過禮盒,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他連忙微笑道:“放心吧,下次我見到鬆井先生的時候一定會交給他的!”
“拜托了!”山田深深地鞠了一躬,方儒德說道:“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是的!”
方儒德長出一口氣雙手抱著那個禮盒剛邁出接待室的門,誰知山田忽然喝住他道:“方君,留步!”
方儒德心頭一驚,扭過頭見山田手中拿著自己的佩槍從接待室走了出來說道:“這是您的槍!”
“你瞧我這腦子!”方儒德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心想剛剛一定是過於緊張才會出現這樣的紕漏。他接過槍致謝之後終於回到了車裏,瞬間身體像是抽搐一般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剛剛那一幕無異於在鬼門關逛了一圈,在車子啟動之後他飛也似的離開了炮局監獄。
方儒德直接回到了警察局,他臨行之前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已經打開的盒子放在自己的後備箱裏,和之前一樣他知道在他下班的時候那個盒子就會神秘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解藥,至於究竟去了哪裏那不是方儒德應該知道的,他隻需要知道自己又能活一段時間了。
剛進警察局,方儒德便發覺氣氛似乎有些不對,他剛一推開辦公室的門,發現一個人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沙發上。
“墨玉?”滾滾黃河水從青藏高原源頭攜帶著滾滾黃沙穿越大半個中國衝破層層峽穀奔湧而下,形成了這“黃河奇觀”——壺口瀑布。奔湧的河水卷積著泥沙猛衝入這瀑布之中,升騰起淡淡的水霧。在壺口瀑布的那巨大的岩石之上站著一男兩女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馮師傅,你說的墨玉究竟是什麼東西?”說話的女孩十八九歲的樣子,長得不像中原女孩般文靜,卻別有一番味道。
“哎!”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皮膚黢黑,外表剛毅,一看便是曆經滄桑之人,“一言難盡啊!”馮萬春歎了口氣說道:“燕雲姑娘,你見過火係驅蟲師的秘寶吧!”
女孩子歐陽燕雲柳眉微顰,想了片刻依稀想出個輪廓,然後模棱兩可地點了點頭:“馮師傅,其實秘寶一直鎖在一個貔貅花紋的盒子裏,至於裏麵究竟是什麼東西卻從未見過。”
“嗬嗬,這就對了!”馮萬春微微地笑了笑,臉上的線條在太陽之下顯得格外剛毅,他從上衣兜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娓娓說道,“畢竟你爺爺也不知道開啟那秘寶盒子的辦法!”
“咦?這是為什麼?”燕雲詫異地望著馮萬春說道。
“恐怕你爺爺隻是個秘寶的保管者吧!”說話的是站在燕雲身後的另外一個女孩,這女孩看起來與燕雲年齡相仿,隻是表情更顯得冷淡。此前她始終雙目空洞地望著滔滔的河水發呆,此時一語驚人顯然刺痛了燕雲,燕雲咬了咬嘴唇想要辯駁,但仔細想想這女孩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對,段丫頭說得沒錯!”馮萬春坐在一塊黑色的石板上說道,“你爺爺確實隻是那秘寶的一個守護者而已!”
“是真的?”燕雲嘴巴大張著問道。
“哎,正如金無償所說,這火係的秘寶盒子也是由金家先人窮盡一生智慧所造,那盒子的機關極其精巧,內中所盛之物是春秋墨家至寶,名叫墨玉!”馮萬春一麵說一麵口中吐著煙霧。
“原來秘寶是一塊玉!”歐陽燕雲若有所思地重複道。
“對,這個寶字拆開便是盒子與玉,因此叫做秘寶也並不為過。”馮萬春歎了口氣說道:“據說那墨玉是一塊通體渾然的美玉,之所以稱之為墨玉,是因為在那玉的身上有一個針眼大小的黑色墨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