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亂墳崗,隱秘遺百年(3 / 3)

皓月當空,萬籟俱寂,這北平城擺脫了一天的喧囂終於陷入了深深的平靜,隻有樹上的螽斯依舊不厭其煩地鳴叫不停,樹下的那所隱秘在東交民巷區的小宅子的門被緩緩推開。金順立時將屋內的燈熄滅,然後輕聲小跑至門口貼著門縫向外望去,隻見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出現在門口,他在門前站了一刻之後緩緩向內中走來。

金順緊張地看著那個人,一直按著青絲盒子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濕。眼前那人邁著四方步,低低的帽簷遮蔽了幾乎整張臉,他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長出一口氣說道:“既然約我來就不要再躲在門後了,世侄!”

那男人的語氣鏗鏘有力,中氣十足。

金順慌忙將門拉開,滿臉堆笑地說道:“世伯,世伯,原來真的是您啊!”金順恭敬地作揖道,他的話音未落,隻見眼前的黑衣人將手伸進金順的衣服中,輕巧地將那青絲的盒子一把拿了出來,鼻孔中輕聲哼了一聲之後,向眼前的廳堂走去。

剛剛那一下已經將金順嚇得冷汗直流,諂媚的微笑一直掛在臉上,待那黑衣人坐定之後金順才緩過神來笑著走到那黑衣人前麵,掏出火折子將蠟燭點上,卻被那黑衣人攔住,他凝望著金順說道:“還有第二個人知道關於我的事情嗎?”

金順一愣,將那火折子收起來笑著說道:“這般機密之事我怎麼可能告訴第二個人呢!”

“嗬嗬!”男人冷笑了兩聲說道,“沒有別人知道就好!東西在哪裏?”

“嘿嘿!”金順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端到那黑衣人麵前說道,“世伯何必這麼著急呢?你先喝杯茶!”說完他雙手將茶杯擎到黑衣人麵前,黑衣人斜著眼冷冷地望了金順一眼,一抬手將那茶杯掀翻在地,站起身來說道:“現在把那東西給我!”

“嘿嘿!”金順依舊是那副死皮賴臉的模樣說道,“世伯,如果我現在立時就把那東西交給您的話,恐怕我的小命也就不保了!”金順此前一直在思忖著那東西究竟是什麼,隻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當他將那東西拿出來的時候,從方儒德的表情中已經讀懂了那東西似乎至關重要,而現在那東西就是自己的護身符,一旦旁落,恐怕自己根本就走不出這個屋子。因此在來的時候金順早已經將那東西藏在了一個秘密所在。

“哼!”男人一把鎖住金順的咽喉,金順條件反射般地雙手扣住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手上的力道一點點加大,金順原本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早已經蕩然無存了,圓瞪著一雙小眼睛臉色鐵青地盯著眼前的這個黑衣人,“東西在什麼地方?”

“我……我……”金順掙紮著隻礙於喉嚨已經被卡死根本說不出話來,眼皮開始上翻,這時黑衣人才鬆開手,金順連忙雙手護住脖子向後退了幾步,躬著身子一麵不停咳嗽著一麵拚命擺著手說道,“世伯,世伯……我……我帶你去取那東西。”

“東西在什麼地方?”黑衣人冷笑了一聲說道。

金順咳嗽半晌總算是緩了過來,他直起身來說道:“東西在燕鳳樓我姘頭那裏!”

“現在帶我去取!”黑衣人語氣冰冷地說道。

“好,好,好!”金順臉上再無笑意,腦袋點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嗬嗬,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黑衣人說著已經走在了前麵,金順低著頭跟在黑衣人的身後,此刻他開始後悔當初自己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竟去惹他。

出了門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外麵,黑衣人鑽進轎車,金順立刻便認出那轎車是方儒德的座駕,他跟隨那黑衣人坐在車上,隻見方儒德正笑眯眯地坐在駕駛座上。

“開車!”男人冷冷命令道。

方儒德連忙發動車子,他扭過頭低聲說道:“師父,咱們去哪裏?”

黑衣人扭過頭瞥了一眼金順,金順立刻會意地說道:“陝西巷!”

“嗬嗬!”方儒德輕蔑地笑了笑說道,“沒想到就你這貨也敢去陝西巷!”這陝西巷從乾隆年間開的便是頭等的清吟小班,這清吟小班不僅僅做皮肉生意,還陪客人宴飲、撫琴彈唱,弄曲填詞,出入者大多是達官顯貴、社會名流,方儒德萬沒想到如金順這般下九流竟然也會到陝西巷去。

金順滿心不服氣,但礙於眼前那黑衣人也隻是敢怒不敢言。車子緩緩駛離東交民巷,向南城大柵欄駛去,這陝西巷屬於八大胡同之一,是一條南北胡同,南起珠市口西大街,北至鐵樹斜街,此時雖然已經接近三更時分,然而剛進入陝西巷便感到與當下完全不同的歌舞升平。

形形色色穿著各異的人穿梭往來於這條不夜街,這燕鳳樓位於陝西巷中段,為不引起別人注意,黑衣人讓方儒德將車子停靠在珠市口西大街,然後伸手從袖口拿出一件物事在金順的手腕上輕輕一紮,金順吃痛猛然一驚,隻見那黑衣人幽幽地說道:“你最好不要和我耍花樣,否則小心你的小命……”

金順連連點頭,他心想即便不耍花樣自己的小命恐怕此刻也已經是旦夕之間了。黑衣人讓方儒德陪同金順去燕鳳樓中取那件物事,自己則坐在車裏。方儒德連連點頭關上車門跟隨著金順沿著這陝西巷的胡同向裏麵走去。

“我說金順,你小子這次可玩大了!”方儒德一麵向前走一麵不忘挖苦金順幾句,金順全然沒有理會方儒德,而是自顧自地在心中盤算著自己應何去何從,這方儒德雖說是警察局局長,但是並沒有什麼大本事,想要從他手裏逃走簡直易如反掌,不過剛剛那黑衣人給金順下的這一針卻極為致命,如果七日之內不能得到解藥的話,恐怕自己真的會一命嗚呼。

但是如果將那物事交給了黑衣人恐怕自己活不過今日,金順一麵盤算一麵走進了燕鳳樓。這燕鳳樓一共四層,外麵掛著幾盞燈籠,門口站著幾個穿紅戴綠的姑娘,進入內中卻又是另一番天地,裏麵鶯鶯雀雀,雖然已經是三更天,但卻依舊絲竹聲不絕於耳。

剛一進來老鴇便迎了上來:“哎喲,金爺您今天怎麼有空到這來了!”

金順臉色鐵青,脖子上紫紅色的抓痕清晰可見:“媽媽,幫我把小月仙叫來!”

那老鴇一臉抱歉地說道:“金爺,今晚恐怕不成,小月仙那裏有客了!”

“什麼?”金順這一肚子無明業火正愁無處發泄,此時一聽立時跳了起來,“我告訴你老鴇子,今天我就要小月仙出來陪我,要是晚了一時半刻老子怒了燒了你這雞窩!”

“嘿嘿!”老鴇冷笑了兩聲說道,“你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敬著你叫你一聲金爺,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爺了,給那兩個子就妄想著把我們小月仙給包養了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行!”

金順隨手拿過一個茶碗便向老鴇的腦袋砸去,這老鴇毫無防備,根本沒想到這金順會忽然出手,那茶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老鴇的頭上,老鴇“哇”的一聲,鮮血便從頭頂淌了下來,老鴇哪裏肯罷休,扯著嗓子喊道:“六子,有人鬧事!”

聲音剛落,隻見幾個彪形大漢上身赤裸從裏麵躥了出來站在門口便道:“哪個活得膩歪了來這裏撒野?”

老鴇額頭上淌下來的血早已經將眼睛遮住,隻能眯著眼睛模糊地指著站在一旁的金順和方儒德道:“那個……那個!”

而金順也順著老鴇所指的方向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後的方儒德,那些彪形大漢見二人所指的都是方儒德,便向方儒德撲來,方儒德連忙解釋,但這些大漢哪裏聽得那麼許多,管他三七二十一幾個人一起上前,方儒德一下子便被按倒在地,拳頭如雨點般地落在身上,嘴裏也隻能哎呀呀亂叫不停。

幾個好事之人很快聚攏了過來,將這幾個人團團圍在核心,而金順則趁此時從人群中溜了出去,悄悄摸上樓去,他與那小月仙素來交好,這小月仙出身卑微,幾歲便被賣到這燕鳳樓中,但這老鴇眼光獨到,一看便是個美人胚子,於是多加調教,頗費心力,年方二八不但出落得清水芙蓉,而且琴、棋、書、畫、笙、管、絲、弦樣樣精通,且略通詩詞,更難得的是做得一手好菜。隻是人在風塵之中,恩客雖多真心之人卻有幾個?這金順雖然長得其貌不揚卻對小月仙頗為真心,便是這樣兩人交情極厚。

此次金順心知那人必不是善類,於是便留了一手將那物事拜托小月仙保管,臨行之前再三叮囑恐怕此物關乎個人身家性命千萬保護好。

小月仙所住之處在燕鳳樓的第三層轉角一間,金順來到門口向樓下張望,隻見幾個大漢早已經將方儒德打得不省人事,此刻正將人向外抬,金順不禁心中得意。將耳朵貼在小月仙門上側耳傾聽,裏麵全無聲息,想必已然睡熟。金順輕輕地在門上叩了兩下,小聲說道:“小月仙……小月仙……”

兩聲之後見始終無人應答便在門上一推,誰知那門竟然是虛掩著的,他這一推力道不小,竟來了個倒栽蔥撲倒了裏麵,誰知剛一撲倒手上便抓到一件肉乎乎的物事,金順心頭一驚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借著外麵的燈光,金順見那小月仙此刻正倒在地上,他警覺地將手湊到小月仙的鼻孔前發現尚有呼吸,這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金順用力掐住小月仙的人中,片刻之後小月仙蘇醒過來,剛一睜眼便猛然揮起手照著金順的臉便是一記耳光,金順不及躲閃,正好打在臉上。

“你做什麼?”金順小聲喊道,小月仙見打錯了人連忙說道:“快,快追,剛剛有人把你交給我的東西拿走了!”

“啊?”金順驚呼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那個人長什麼樣?”

小月仙輕輕地揉著腦袋說道:“是一個女子,雖然她是女扮男裝,不過剛進來我便看出她分明是個女人!”

“女人?”金順一麵扶著小月仙站起來一麵在腦海中快速回憶著這個詞,女人,那個女人究竟是誰?怎麼會知道自己將那物事藏在小月仙這裏了呢?

正在此時,樓下又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金順警覺地向門口奔去,見此刻老鴇正在一麵捂著臉,一麵給方儒德道歉數落著幾個莽撞的漢子。

“老鴇子!”方儒德此刻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一塊鏡片早已碎了,嘴角還溢著血,“金順的姘頭住在哪個房間?”

“方局長,都怪我老婆子有眼不識泰山!”說著老鴇象征性地在臉上打了一下。方儒德此時毫無心思與這老鴇糾纏,大聲吼道:“我他媽的問你金順的姘頭住在哪間屋子?”

“哦,哦,三樓拐角第一間!”老鴇捂著額頭上的傷口指著樓梯說道。方儒德對麵前幾個大漢吼道:“你們幾個今天晚上要是把金順給我放跑了,明天我就把你們扔進耗子籠裏喂老鼠!”

幾個大漢一聽,一起向樓上衝來,金順見勢不妙,連忙後退幾步關上房門,扭過頭對小月仙說道:“月仙姐姐,我要離開幾日!”沒等小月仙明白過來,金順已經奔到窗口,打開窗子,從袖口掏出一件物事,輕輕一按,從內中彈出幾根鋼針,牢牢地釘在窗欞上。金順捏著手中的物事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待到那群大漢破門而入之時,金順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窗欞上隻有幾根鋼絲細線。方儒德望著空蕩蕩的樓下不禁狠狠地砸了一下窗子,轉身離開了燕鳳樓。

金順離開燕鳳樓之後便從胡同的另一頭離開了陝西巷,他唯恐方儒德會找上門來,因此根本不敢回家,而是偷偷溜到北平城南的一家雞毛店中。這家雞毛店與京城中其他的雞毛店有所不同,因為金順知道,這世界上如果還有誰能知道自己行蹤的話,那麼隻有一個人,便是這雞毛店的主人,人稱馬蛇子的馬爺!

金順鑽進那家雞毛店之後徑直走進了一個房間,這雞毛店平日雖然客來如潮大多房間都人滿為患,然而熟絡的客人都知道一個規矩,無論如何也不會走進那個房間。

小二出去之後金順將房門虛掩上,自己坐在桌子前輕輕撩開袖口,手腕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紅點,那是在車上被那黑衣人留下的,雖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毒,但是心裏卻清楚,如果拿不到黑衣人的解藥,自己必定會在七天之內暴亡。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那個拿走那件神秘物事的女人,奪回那件東西,隻有這樣自己才有資本與那黑衣人談條件,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來。

金順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禁全部吐了出來,這茶俗稱高碎,實際上便是茶葉末。不僅奇苦無比,更兼這茶中有股子怪裏怪氣的味道,金順氣由心生剛要叫罵,誰知那門被緩緩地推開了,金順手中緊握著杯子盯著門口,一會兒工夫一個人出現在了金順麵前,金順一驚,向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一腳踩空,整個人瞬間跌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