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歆歆午睡醒來,抬眼便看見梁彥昭坐在內室圓桌之前,正捧著本書看得入迷,身形瘦削卻挺拔,宛若一叢修竹。
“手不釋卷?”寧歆歆鞋也沒穿,跑過去盤腿坐在梁彥昭身旁笑問。
“看些閑書打發時間,”梁彥昭道,說完便放下書卷走到床邊,自腳踏上取回寧歆歆的繡鞋給她穿上,“天涼了,可不好隻穿襪子亂跑。”
由人幫著穿完鞋,寧歆歆蹬噠著腿左右看,怎麼看怎麼舒坦,“那你看吧,我收拾收拾去跟醫官們碰頭了。”
“我陪你一道去。”
寧歆歆想了想,也行,他的病本就不算嚴重,讓他對自己的情況多了解下也好,就點頭,“那你稍等我下,很快。”
二人一同行至正堂的時候,司醫監的幾個大醫正已都到齊了。
寧歆歆隻跟劉醫正比較熟,便給他使眼色,意思再明白不過:快帶個好頭,讓大家自我介紹一下。
“咳”,劉醫正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衣襟,行禮道:“下官司醫監大醫正劉近平,拜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而後一個身形高瘦、兩鬢斑白的醫官也行禮道:“下官副醫正杜如廉。”
緊接著,是一個蓄了長髯的醫官,“下官副醫正辛華。”
最後是一個年輕公子哥兒,人也靦腆得很,往前一步行禮都紅了臉,聲如蚊呐,“下官司醫監副醫正沈京,此次是來旁聽學習。”
寧歆歆完全沒有在意他“旁聽”的言外之意就是“無需太過在意在下”,隨即反問道:“為何?”
劉醫正師從沈京之父,如今又收沈京做了徒弟,再清楚他性子不過,便解圍道:“沈醫正資曆尚淺,也未曾與過太子殿下診過脈,但他既位列醫正,便應參加今日合議。”
“哦,”寧歆歆小聲嘟囔,“我還以為遇明的病是整個司醫監全力醫治的呢。”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這話落在司醫監人耳中便是“醫治太子未盡心力”,往嚴重裏說那便是“欺君”,四人齊齊跪下,以額觸地,“下官惶恐1
梁彥昭知道寧歆歆沒這意思,她隻是單純口直心快而已,雖說皇室容不下這樣的單純性子,但他卻覺得這般不諳世事便很好,隨即擺手示意醫正們平身入座,又對寧歆歆解釋道:“沈醫正擅長女科,自是不會為我診治。”
寧歆歆聞言“氨了一聲,然後對著沈京咧嘴一笑,“對不住對不祝”
沈京的臉更紅了。
自我介紹完,合議便正式開始,眾人都見了寧歆歆之前把梁彥昭從閻羅殿拉回來的本事,自是不敢怠慢,有問必答,答必詳盡,還時時發問、各自帶了手劄隨筆記錄。
寧歆歆也帶了手劄,不過執筆的是梁彥昭罷了,他若遇到不解的詞句還會轉頭問清楚再落筆。
幾個醫正都覺得自己眼花了,這還是那個嗆咳著擺手讓醫正退下,拒進湯藥說“孤無妨”的太子殿下嗎?
原來太子妃不光能治太子身上的病,連心裏的疙瘩都能解開,真乃神人。
眾人從最不緊要的小病論起,時不時還取過迎枕給梁彥昭號號脈,最後得出的一致結論是太子如今的身體已經越發向好,好些藥可以停了用藥膳代替,還一同擬了個藥浴方子輔助治療。
寧歆歆對這個會診結論非常滿意,梁彥昭早起食欲不振很大程度也是因為吃藥太多胃氣失和,是藥三分毒,能不吃、少吃自然最好。
她點頭道:“諸如胃脘痛之類的小毛病,本宮可以慢慢給太子調理,總歸也急不得的,但是,唯有肺部,本宮卻始終不能確定是何疾,還望各位醫正點撥一二。”
終於到了重頭戲,各位醫正連同梁彥昭臉色都沉了幾分,劉醫正道:“太子妃請講。”
“本宮與殿下初見之時,發病症狀有咳嗽、喘息、氣促和明顯哮鳴音,本宮當時懷疑是哮症,但是之後幾日咳嗽症狀卻未見緩解,大婚前七日是哪位醫官問診,勞煩找出脈案來重新捋一下症狀。”
劉醫正上前道:“太子的肺疾向來是下官料理。”
寧歆歆眉頭輕輕蹙起,“那之前可曾出現過這種情況?”
“稟太子妃,不曾。”劉醫正翻出脈案,指著其中幾頁道,“大婚前半月,南潞天氣轉涼,殿下便出現了咳嗽、流涕等症狀,臣以風寒方子療之,略見效,大婚當日情況卻急轉直下。”
“紅露,去廚房取把黃豆來,”寧歆歆吩咐道,而後又從身側荷包裏掏出來她準備的“聽診器配件”。
根據病曆、脈象和當日發病的情形來看,支氣管有病症是板上釘釘了,但是隻發作過一次的話,那就要考慮是喘息性支氣管炎而非支氣管哮喘。
她不知道當今時代有沒有將兩種病症分得如此清楚,但是此刻聽聽肺,如果還是有羅音,那基本就能確定是支氣管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