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皇帝, 他聽說誠親王把那個宮女又送了回來,怕這個愣頭青弟弟和母後吵了起來,讓人看笑話。
皇帝對這個弟弟的品性多少有些了解, 你說他精明吧, 他又傻的很, 不爭權不貪財。你說他傻吧,說話辦事, 時常也能滴水不漏。
漸漸的,皇帝察覺到了。這個弟弟並不是傻,他隻是並沒有把這些人真正當家人。可能在他心裏,他的兒女們才是他的家人。甚至那個青州的義兄, 比自己這個親兄長都更值得他親近。
皇帝倒也不在意這個, 誠王這樣正正好, 至於對他有多少兄弟情分, 皇帝心裏清楚,皇家父子之間都沒多少情分,兄弟之間的情分就更淡薄了,更別說這種幾十年沒見麵的兄弟。
他需要這個弟弟充門麵, 弟弟也需要他獲得體麵和尊榮。兄弟兩個能維持大麵上過得去,很好。
皇帝站在壽康宮門口聽了一陣子, 劉文謙和李太後吵架的話皇帝聽得一清二楚。他覺得這個弟弟腦袋大概有問題,居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再一細想, 皇帝心裏也有些沒意思。老五說的雖然難聽,何嚐又不是真實呢。
還沒等到皇帝再多想, 就聽見劉文謙賭氣說不怕人家說他房事不足,他隻能嗬斥他住口。
皇帝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路過劉文謙身邊時, 抬腳就踢了他一腳,“混賬,朕讓你讀聖賢書,你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跑來和母後吵架。”
皇帝這一腳踢的不重,劉文謙因為沒有防備,被踢歪了,趴在了地上。李太後頓時又有些心疼,但想到他剛才的混賬話,忍了下來,沒叫他起來。
皇帝給李太後請安,“母後,五弟不懂事,惹母後生氣了。”
李太後平靜了下來,“都是小事,皇兒怎麼過來了,前朝不忙嗎?”
皇帝端了茶放到李太後手裏,“前朝再忙,兒臣也要來看望母後。”
劉文謙抬眼看著他們母子之間的互動,心裏有了些觸動,他仍舊跪著,“母後,兒臣不孝,都是兒臣的錯。”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是不孝。”
劉文謙磕完頭起身,“皇兄,臣弟才德淺薄,不堪為王,請皇兄收回這親王爵位吧。”
皇帝忽然笑了起來,“好一個要美人不要權勢的多情王爺,你這樣,把母後置於何地?”
劉文謙抬眼看向皇帝,“皇兄,難道孝順母後的方式,就是多睡幾個女人嗎?”
皇帝嘴裏的茶水差點噴了出來,他抬手把茶盞摔到了他身上,“混賬,朕看你就是好日子過多了欠教訓。母後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你卻這樣惹母後生氣。”
劉文謙又光棍了起來,“皇兄,臣弟還是那句話。不論為了誰,母後也好,臣弟的妻兒也罷,或者是皇兄,臣弟隨時都能拋開這些身外之物。臣弟本來就是一個市井商人,不懂朝廷大局,不懂君子禮儀,臣弟隻知道維護自己的家人。”
皇帝懶得理他,“母後,您莫要生氣,兒臣來教訓這個混賬。”
李太後歎了口氣,“算啦,我老了,也不想操心了。既然他覺得這樣好,那就這樣吧。”
劉文謙見李太後神色間有了一絲落寞,有些不忍心,“母後,兒臣一個閑散之人,怎麼忽然就有人盯著兒臣家裏的事不鬆口?兒臣雖然沒本事,也是母後親生,到底什麼人在背後這樣和兒臣過不去?”
李太後看向劉文謙,“你先回去吧。”
劉文謙又磕了個頭,“母後,兒臣不孝。”
李太後微笑,“你去吧,母後明白你的意思。你沒有不孝,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後,比咽著口氣心裏卻記恨強多了。母後沒有怪你,我兒雖然不在母後身邊長大,卻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母後心裏很高興。”
劉文謙有些哽咽,“母後,兒臣小的時候,養母很疼愛兒臣,後來,養母有了親生子,對兒臣隻剩下個麵子情。兒臣以前時常幻想,這要是兒臣的親娘就好了,兒臣就不用和她虛與委蛇,兒臣想到什麼就可以說什麼。回京後兒臣又常常想,是什麼造成我們母子分離?是杜氏嗎?不是,杜氏鏟除對手,她沒做錯。是這皇權嗎?也不全是,子嗣少了,皇權不穩定,覆巢之下無完卵,所有人都要跟著倒黴。兒臣就想知道,杜氏說把兒臣放在火上烤的時候,父皇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他明明知道小娃兒烤一下就死了。母後,兒臣很疼愛元寶,他還不到三歲。魏氏出身低微,兒臣若是納了出身高貴的側妃,側妃長得好看、又年輕、又懂琴棋書畫,等側妃也生了孩子,兒臣就會搖擺不定,到時候,元寶母子多可憐。萬一側妃也說把元寶拿去烤一烤,兒臣昏頭答應了,元寶豈不無辜?母後,兒臣能力不足,駕馭不了一群女人。”
劉文謙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母後,您知道嗎,火燒在人身上,比刀割還疼。您看兒臣臉上這塊傷疤,這麼大一丁點大,兒臣當時疼了好幾天。兒臣身上還有許多傷疤,兒臣從來不敢給母後看。為了救元寶,兒臣忍受了大火燒身,如今怎麼能為了女人再讓他受委屈。”
李太後聽見他說大火燒身,也跟著哭了起來,然後撲了過來,抱著他痛哭,“我的兒呐。”
娘兒兩個抱在一起哭,劉文謙邊哭邊道,“母後,您為了兒臣什麼都願意做,兒臣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什麼都願意做。兒臣不是故意要忤逆母後,母後您能知道兒子的心嗎?”
李太後哭了好半天,劉文謙給她擦了擦眼淚,“母後,兒臣不孝,惹母後傷心了。”
劉文謙對女人的耐性最足,他在家裏哄魏氏、哄女兒們,他最懂女人心。隻要讓她們共情了,女人最好說話。
果然,李太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我兒,你是個好父親,也是個好丈夫,比那個老東西強多了。”
正在隔壁偷聽的太上皇聽見了,頓時氣的狠狠錘了兩下床板,死老太婆!
劉文謙把李太後扶了起來,“母後坐。”
李太後忽然拉著他的手,“皇兒,你身上還有許多傷嗎?”
說完,她就去擼劉文謙的袖子,看到一條火燒的疤痕。
劉文謙立刻把袖子掩了起來,“母後,都過去了。”
李太後的眼淚又出來了,“皇兒,母後對不住你。”
劉文謙繼續給她擦眼淚,“母後,兒臣受了一次罪,現在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兒臣不虧。”
李太後這時候早把宮女的事拋到了腦後跟,皇帝一邊喝茶一邊看劉文謙哄李太後,頓時對這個弟弟刮目相看起來。
過了好久,母子兩個都平靜了下來,劉文謙讓人端了熱水進來,他親自伺候李太後洗臉,又幫李太後把頭發重新打理了一下。
李太後十分高興,“我兒還有這手藝。”
劉文謙笑,“兒臣以前在家裏沒事就這樣和幾個丫頭玩,多少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