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回去琢磨這事情,汽車怎麼把人變成這樣子了呢?我想,人在自然情況下可能是處於一種習慣了的平常狀態中,他覺得安寧,而上了汽車,速度快了,大腦跟速度不和諧了,頭腦中就比較亂,一亂語言就亂了,等到一下車,又是平常的動作和力量,所以又恢複了正常。所以我覺得對人類來說大腦駕馭身體比較容易,駕馭肢體同時又要去控製機器就比較困難了。
人類最善於發明工具,汽車是其中一種。通常我們通過製造和控製機器來獲得力量,獲得生活的便利,但現在看來,工具反而控製了我的朋友。仔細一想,像我朋友這種被工具所控製的人還不在少數。拿著手機的,發短信上了癮,甚至打攪別人的休息。有一天半夜兩點,我收到一條熟人的短信,上麵寫著:姿勢不對,起來重睡。對著電腦上網的,不分白天黑夜,化一個名,在網上造謠、謾罵。再仔細想想,這些朋友的情形也不是被工具所控製,而是利用工具的便利性,將自己惡的一麵誇大變形到了極致。
一個人坐在汽車裏,拿著手機,對著電腦,他其實都是孤獨的,那時候隻有所謂的自我。自我控製著某個工具,他感覺到自己很強大。他頻繁地體驗這種強大,感覺過癮極了。等他覺得獨自體驗不夠的時候,他就要把這種體驗向其他人表現了。有些開著車的人,故意衝到積水裏,讓積水濺起來,濺到路邊人的臉上,他感覺很快樂。這是一種不道德的快樂,說到底還是自我的魔鬼作怪。如果他這時候手裏有一顆核彈頭呢?這可不得了了。
其實動物都會使用工具,比如猴子就知道用石頭敲開核桃,但人類將工具的使用發揮到了極致。懶得走路,人們坐車;要去遠處,人們坐飛機;進行複雜的計算,人們使用電腦。這些工具令普通人越來越依賴工具,依賴發明工具的人。一旦那些天才的工具製造者有了壞心可不得了,他可以統治我們。外國就有一些科幻片,講一些科學壞人,天才得不得了,利用科學技術進行獨裁統治。這說遠了,在現實中,因為科學帶來了大量人們需要的工具,科學的地位由此上升到一種絕對高的位置,現在人們崇拜科學和原來人們崇拜耶和華差不多了,講什麼都要以科學為標準。
科學帶來的進步主要是物質進步,但精神的進步卻落後了,這很危險。我那個在法國的朋友無法控製汽車,就是因為機器的力量遠遠大過了他的精神力量。大腦作為我們精神力量之源,可以控製四肢,但同時控製四肢再控製汽車就不行了。所以大腦會給他一個煩躁的信號,表明危險。每當我們感覺煩躁,就是大腦給我們亮起的紅燈。
科學家已經發現,我們的大腦不能控製我們現在所擁有的複雜工具了,於是想發明人工大腦來幫我們控製這些工具。他們想由工具來控製工具,等他們實現了這個願望,這個世界就變得與我們人類沒有關係了。想想看,一個超級電腦,控製著一大堆機器人,他們自己管自己,把什麼都幹完了,我們人幹什麼呢?
我覺得我還是需要從工具手中搶回來一些事情自己做,比如讀書,不能讓工具把這點樂趣也給剝奪了。
成功不應造成盲區
托改革開放的福,跟隨大多中國人積極爭取幸福生活的潮流,我這些年,在外人看來似乎是做了一個成功的企業。但我時時反思自己:我成功了嗎?我的經驗是否能夠給其他朋友分享並對他們有用?成功經驗不能成為教條,不能成為創新能力的束縛。
一個人在某個領域取得成功,他的經驗不能被放大到任何領域。禪宗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的衣服自己穿才合體。我這些年來,可以總結為四個字,就是“悲欣交集”。但千言萬語,似乎無從說起。我感覺我自己一直在努力保持樂觀、平和的心態,與大多數人和諧相處。我的絕大多數成功都來自朋友的幫助,別人為什麼要幫助我?我想主要是我自己也始終令自己對別人有益。
當我取得一定的成果時,在我內心卻從不敢把自己當成一個成功者。因為一個有成功者身份感覺的人,舉手投足會給別人壓力,傷害別人的自尊心。從發展的眼光看,一個固守過去成就的人,有很多盲點。比如現在很多成功的人,都是20世紀60、70年代出生的,他們看不到也無法理解80、90年代生的人的思想、觀點以及生活方式。而一旦新生的勢力成為主流,他們就會麵臨被拋棄的命運。
還有一種保守思想的來源,也來自於已取得成就的人。他們害怕新的變化危及自己的利益,也害怕新的思想侵蝕了自己的權威。但這種保守性必然要受到傷害,因為新的變化總是要來的。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死在沙灘上的就是保守思想者。如果你不保守,勇於放棄固有觀念,你就不會死在沙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