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侃大步走進來,脫下西裝外套往傭人手裏一扔,向蔣經國瞄了一眼,冷笑一聲說:“蔣大公子,你還記得來吃家宴啊。”
宋美齡見他出言不遜,連忙勸解說:“你們是表兄弟,我們一家人有話好說。”
蔣經國說:“既然是一家人,那你就應該明白為國家多考慮一些,要懂得顧全大局。”
孔令侃一聽便急了:“什麼!你把我的公司都封了,還要我顧全大局?”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不可開交。蔣經國見孔家人無可理喻,甩下一句“我蔣某一定依法辦事!”頭也不回地走了。
孔令侃也不示弱,對著蔣經國的背影喊道:“你不要逼人太甚,狗急了還要跳牆呢!如果你要搞我的揚子公司,我就把一切都掀出來,向新聞界公布我們兩家包括宋家在美國的財產,大家同歸於盡!”
這對表兄弟各走極端,而宋美齡已無計彌合,遂急電正在北平的蔣介石,說上海出了大事,要他火速返回處理。當時北平的戰事正緊,蔣介石是專門去主持對策和督戰的。接電報後,蔣介石隻好將一切托付給傅作義,急急飛赴上海。不明就裏的傅作義,對此極為不滿,一個勁埋怨“蔣先生不愛江山愛美人”。
蔣介石到上海後,宋美齡屏擋了一切人,連蔣經國都沒讓蔣介石見,而她則獨自對蔣介石反複陳述了揚子公司案的利害關係。經過幾個小時的談判,蔣介石還是被她說服了。翌日,蔣介石召見蔣經國,劈頭就訓斥道:“你在上海怎麼搞的?都搞到自己家裏來了!”
蔣經國雖然時常受到蔣介石的嚴厲管教。但是上海“打虎”一事,是蔣介石全力支持的,這才沒過幾天,蔣介石卻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全盤推翻了先前的態度。他是震驚大過於羞辱,半小時後,蔣經國從蔣介石處出來,像隻鬥敗的公雞。
接著,蔣介石又召見了上海政軍官員,親自為揚子公司案開脫:“人人都有親戚,總不能叫親戚丟臉,誰也不可能真正鐵麵無私。我看這個案子化了了吧!”
蔣介石發話了,誰能違拗呢?上海市警察局發言人隨即對外宣稱:“揚子公司所查封物資,均已向社會局登記”,遂不屬違法囤積。曾積極報道“揚子案”的上海《大眾夜報》、《正言報》,隨之被勒令停刊,喧囂一時的揚子公司案,就這樣不了了之。
如此一來,國人都看透了經濟管製的實質,這道鬆軟的堤壩,再也束縛不住經濟崩潰的泄洪。物價飛漲,金圓券狂跌,政府要員相繼辭職……仿佛世界末日降臨一般。
經濟管製的壽命僅僅維持了70天,蔣經國要做拯救“黨國”英雄的夢亦隨之破滅。離滬前,蔣經國在上海廣播電台,以抑鬱哀婉之詞,向上海市民告別。
陪伴在蔣經國身邊的賈亦斌,盡管對他未能履行自己當初的諾言有幾分怨氣,卻不能不被他在向上海人民表示歉意時的黯然傷神、淚滴撲簌而感動。在返回的路上,蔣經國對賈亦斌說:“上海經管失敗,比濟南的失守後果更不堪。”
在與被他調到上海的幹部分別時,蔣經國心情沉重地說:“現在我們失敗了,今後我們究竟到哪裏去工作,做什麼工作,現在都不知道,以後再說。你們要守紀律,多保重。”
蔣經國上海打“老虎”,是自回國以來第一次處於政治風潮的中心,結果失敗而逃。這在自尊心極強的蔣經國看來,是自己的一次大失敗,事後他總結教訓,越來越覺得中了毛人鳳的圈套,他覺得毛人鳳是站在夫人一邊,但在羽翼未豐的情況下,他也隻能把自己的不快藏在心裏。
對於毛人鳳而言,蔣經國的懷疑真是太冤枉他了。“伴君如伴虎”,在毛人鳳看來,無論是夫人、“太子”、委員長都可以要他的命,他都想把關係處理得八麵玲瓏,結果卻一個也沒有討到好,這真是他始料不及的。
更讓他揪心的是,連杜月笙這樣在上海具有龐大勢力的人他都得罪了,這件事讓他從官方到民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一個個都破裂了。但他還可以對誰抱怨呢?
毛人鳳經過考慮,認為在這樣各種關係相互牽製又相互利用的情況下,他唯一可以完全聽從的人就是蔣介石。隻有緊緊抓住蔣介石,他才不會在派係鬥爭、政治鬥爭的漩渦中被風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