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3)

亡故的父親如同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於我的愛情上方,

我拚死想擺脫他無處不在的支配也無濟於事。我知道

這個陰影是一輩子的,也許,一輩子也走不出去。

——摘自蘭心蕙散文《父之戀》

蘭心蕙有工作了,她被出版她小說的精華出版社聘用成為了一名編輯。據說這是出版社的老社長張士昭老先生退休前的最後一個大動作,蘭心蕙是他欽點的。也有一個齷齪的傳聞說是蘭心蕙使出了渾身解數把那個基本已經沒有什麼yu望的老家夥伺候得舒舒服服才被調進出版社的。我對此不以為然,認為蘭心蕙得到這個職位是眾望所歸,傳瞎話的人無非是眼紅罷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沒有再去找她,她也沒像她所說的來找我玩。她上班已經有一段時間後才給我打了個電話。

“是不是又認識哪個小妹妹了,把我忘了吧?”

“主要是考慮到你上班了,不好打擾你。”

“我搬家了,你來看看吧。”

她終於還是克服了和動物們一起生活的不習慣搬到城裏來了。她的家位於一個很雅致的小區內,房子是三室一廳,一百多平,格局很好,裝修得非常奢華,但純白的色調沒有改變。

“鳥兒槍換炮了啊!”我打量著房子說。

“為了上班方便,要不也不搬了。”

我看到我陪她買的那架純白色的鋼琴擺在客廳裏,問她:“最近還彈嗎?”

“最近很忙,沒怎麼練,還是隻會彈原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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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給我彈了一遍我很久沒有聽過的“歡樂頌”前奏。

“這房子多少錢買的?”

“沒花錢,出版社的房子。”

“剛上班就分到這麼好的房子了?你的待遇和熊貓差不多了。”

這時傳來敲們聲,蘭心蕙示意我別出聲。

“收電費的,開開門。還不開門啊,我都來三次了!”

我們屏住呼吸,等那人罵罵咧咧的走遠了我問她:“怎麼回事?”

“這房子是讓我白住的,我連房證都沒有,交什麼電費。都知道這房子是我住的,以後房子有什麼事都找我多麻煩。”

“沒聽明白。”

“你也沒必要搞清楚。”

她的手機響了,她沒接,隻是看了看來電顯,說:“我們社長找我,就在樓下呢,咱們下樓吧,以後有機會咱們再聊。”

樓下停著一輛“大奔”,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男人靠在車門上。蘭心蕙介紹他的時候說是“我們出版社社長、已經退休的老社長張士昭老先生的公子張放”,而介紹我時則是“文壇的明日之星楊梟”,明顯不在一個段上。我和張放隻握了一下手,連客套話也沒說一句他就用大奔把蘭心蕙拉走了。

後來蘭心蕙在一次通話中問過我:“你覺得我們社長那個人怎麼樣?”

我說你不會看上他了吧他兒子肯定都快結婚了。

“哈哈,說實話我覺得有婦之夫更有男人味!”她開心的一笑,我也就隻當成個笑話一聽罷了。

蘭心蕙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裏幹得很不錯,沒過多長時間就被調到精華出版社主辦的純文學雜誌《現代》的編輯部當副主編了。但是也有些和出版界很熟的朋友說蘭心蕙到那個編輯部後混得很臭,她手底下的人都極度討厭她,私下裏叫她“缺智”。倒不是因為她的名字和成語“蘭心蕙質”隻差一個“質”字,而是因為她獨斷專橫的工作作風。她經常不考慮發行量而按自己的品位來挑選稿子,也經常擅自做主對稿件進行修改,平時也不怎麼愛搭理人,從來就沒學會在社裏“尊老愛幼”。我相信蘭心蕙能做出來,否則她也不是清絕脫俗的蘭心蕙了。但是她的手下們討厭她的原因好象還有一個——他們認為她是因為和社長張放的戀愛關係才敢在出版社裏這麼飛揚跋扈的。

有一天碧雲濤來找我,問“你和蘭心蕙還處不處了”,我說我們從來就沒處過呀,他說你別扯了,她都和她們社長張放處上了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

碧雲濤這個下三濫一向對文壇裏的男女風月之事消息靈通,這事由他口裏說出來恐怕不是無中生有的。我的心裏竟然驀的有些緊張,盡管我知道其實已經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事情在一個下午被證實。當時我正在家裏玩遊戲機,突然接到了蘭心蕙的電話,她說她很想見我,還帶著很重的哭腔,我說好的我這就去接你。

她到了我家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哭,我說出什麼事了你別著急慢慢說。她哭夠了擤夠了才一字一句的說“我把第一次獻出去了。”我說什麼第一次獻出去了,希望工程?她說你別裝傻,我說的是我把處女之身交出去了,就在剛才,和張放。

雖然我知道這一切都和我毫無關係,但心中還是不免一下陣痛起來。

這下很多事情我都明了了:為什麼張士昭老先生會在退休前親手將蘭心蕙調到社裏來,為什麼蘭心蕙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會得到提升,為什麼蘭心蕙會白住出版社的房子……

“我把我自己都給了他,他卻像對待一隻母狗一樣對待我。他得到了滿足後就不再和我說一句話,我要走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連送我下樓都不肯,說實話我當時都痛得走不動路了。”

“你,後悔了?”

她歎了口氣:“我想我還是會他在一起的。”

“我聽說他孩子都快上大學了。”

“我不在乎他有家有老婆,我隻知道我是真的愛他,為了愛我什麼都不在乎!”她繃緊嘴角說,我很吃驚看到她的臉上出現這種自負而倔強的表情,這讓我相信那天晚上她說過的“我注定不會擁有愛情”的話一定是一句醉話。

但是,我清楚雖然她對愛情奮不顧身,張放卻未必敢同樣的響應。張放怕老婆是個公開的秘密,他老婆的父親就是我們藍江市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長,張放能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可以說一半是靠他父親張士昭老先生,另一半就是靠他老婆。我的一個在精華出版社幹過的朋友曾對我說過,他們社的業務關係有一半以上都是靠張放的老婆維持著,像張放這樣功利至上的小人是絕不可能為了蘭心蕙和老婆離婚的。

“你何必趟這淌渾水呢?”

“我想有些事你是不會理解的。正常人的愛情對於我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的經曆和內心與常人有著很大差異。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父親是一個我永遠在心中向往和追逐的異性影子,而每當我和異性接觸的時候,這個影子總會跳出來影響我的審美和判斷。因此我從小就對那些年長我許多的、成熟而且質感滄桑的男人充滿迷戀,我有不可救藥的戀父情結。而在張放的身上,我找到了最讓我滿足的氣質,這種氣質讓我寧可粉身碎骨也要緊緊抓住它。你能理解我的感情嗎?”

她的話讓我想到了我自己。誠然,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被稱做一個“成熟”的人,我至今還是喜歡穿運動服,喜歡戴卡通表,看動畫片有時候都能哭,按照她的標準,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一個值得“愛”的人。

“他這麼對我,真是傷透了我的心。我出了他家門心情糟糕極了,就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想來想去也隻能找你了,隻有你還算得上是我知心的朋友。”

她這話說得我很心酸——不是別人,是蘭心蕙正在和我訴說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愛情?!但是因為我對她從前的感情,因為她對我的信任,隻要是她需要我的時候,我是絕不會推卻的。

“現在你想怎麼樣,教訓教訓張放?”

“還是算了吧。我想他以後會對我好起來的。”

那天之後蘭心蕙似乎“想開了”,開始明目張膽的和張放一起出現在各種公共場所。像所有在戀愛中昏迷了的女人一樣,在徹底

“屬於”了張放後她似乎已經不在乎任何世俗的眼光了。她放下了以往所有的矜持,抓緊一切時間和張放黏在一起,光是我在大街上就看見過他們好幾回。蘭心蕙突然這樣肆無忌憚的轉變讓我觸目驚心。

而張放對她表現出的則更多的似乎是厭煩,不知道是對她本人煩還是對她不合時宜的做法煩。說實話張放這個王八蛋確實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雖然年齡快接近五十歲,卻與那些被生活折磨得邋遢而又呆滯的中年人有本質的區別——精力旺盛,堪稱相貌堂堂,穿著考究,身上帶點兒肥肉也許還可以稱做“中年人的性感”。而且他的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公子哥的高傲氣質,我就曾在大街上看到他像嗬斥下人一樣嗬斥蘭心蕙“必須和我保持五厘米距離”。

張放對蘭心蕙的不尊重在一次蘭心蕙的生日宴會上讓我真正的見識了一回。那天是蘭心蕙對外宣稱25歲的生日(我知道實際上是30歲),她找來了所有可以稱做她朋友的人,在她家裏大辦了一把。菜都上全了她卻始終不提開飯,我們都知道她是在等張放,隻好眼巴巴的圍著一桌子菜幹坐著。後來蘭心蕙看到有的同誌已經等得開始打瞌睡了,才勉強的說大家吃吧。

菜都見底了,生日蛋糕也分得差不多了,張放才趕來,他的領帶半解開的掛在脖子上,看得出來得很匆忙。一進屋蘭心蕙就摟著他的脖子問:“給我帶什麼禮物了?”張放推開她:“剛散會我就往這兒趕,哪有功夫買禮物!”蘭心蕙很失望,但立刻又笑著摟住張放說:“沒有禮物那你吻我一下吧!”大家都熱烈的起哄,本以為張放會識趣的回應一下,沒想到張放掙脫了蘭心蕙,虎著臉說:“別出洋相啊!”搞得大家都悻悻的。

張放入座後誰也不看一眼,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筷子看了看滿桌子的剩菜,又把筷子摔回到桌子上。蘭心蕙把蛋糕盒子捧過來,說“菜不剩什麼了,蛋糕還剩一些,都給你吧。”她打開盒子,突然快速的在張放的臉上抹了一把奶油,然後快樂的大笑起來。張放頓時勃然大怒,一把將蛋糕盒子掀翻,手指戳著蘭心蕙的鼻子喝道:“馬豔紅你給我聽著,我是你領導,你給我注意點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