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新年和新室友(3 / 3)

然而與白日夢相比,這條路還是太短,大約半小時後,他被帶到了保險公司。

李白從業務員那裏打聽到,楊剪並沒有給自己購買相關產品,辦完手續再從大廈裏出來就又是傍晚了,他跟楊剪吃了頓飯,上了個床,這回隻睡得起快捷酒店了,次日早晨從速八坐地鐵往自己的地下室回,他腦袋裏一直在想回去上班的事。

年快點過完吧!

他在包裏藏了一遝保險宣傳手冊,翻來翻去,意外和疾病真是可怕啊!人那麼脆弱,活著原來有那麼多風險。他也得給楊剪買幾份一樣的才能安心。

現在拿的那點過年費可是做什麼都不夠,不過著急沒用,當務之急也不在此,李白回家打包了自己的所有零碎,也找收廢品的賣掉了那張紅沙發,它太髒太舊了,租房合約也到期了,他準備搬出去,按照楊剪所說的,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下。

平安裏旁邊,趙登禹路上……印象裏是這樣的。隻想離得近一點,或許可以在某個紅綠燈旁偶遇。抱著這樣的想法,李白在網上看了十幾處房源,把冠英園一套位於三層的老舊兩居室當作首選。

倒不是因為合租便宜,隻是因為聯係中介的時候聽說,目前正住在裏麵的那位“室友”自稱有抽煙黑白顛倒等等惡習,做飯會糊鍋,時不時會有小孩來家裏上課,還喜歡用音箱外放搖滾,合租找個能忍的就行,對其他方麵沒有要求。

聽起來有點巧?

李白發誓自己最初的想法真的隻是想離得近一點。

“有精神病也行?”他問。

“您有精神病?”中介驚道,“嚴重嗎?”

“還行吧!”李白誠懇地說,“您去問問他能不能接受。我要是不對勁了,能幫個忙提醒我吃藥或者把我打暈送醫院嗎?”

嚇人的滋味還不錯,次日李白接到中介小心翼翼的電話,得到答複:對方覺得需要見麵。

也把自己給嚇到了。

這是撞大運了嗎?

好像一輩子的各種湊巧裏,隻有這次最好。

但還是挺沒底的。

李白認為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退貨。

立春那天,離除夕也不剩幾個日子,我愛我家都要放假了,他跟著中介在彎彎繞繞的老小區裏一通好走,還沒上樓,他就在中介電話裏隱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在家,”那人說,“嗯,您上來吧。”

三層樓爬得心驚肉跳,卻又壓不住雀躍,他又想逃跑又想彎下腰笑,把腳步放得輕輕的,門已經開了,新室友就站在門口。

“啊?”李白探出一個腦袋,越過中介仰麵看他,“……嗨。”

看起來夠驚訝嗎?

楊剪臉上倒是半點意外都瞧不見:“你好,”他朝李白伸出右手,“我姓楊。”

李白眨了眨眼,和他輕輕握了一把,“你好,我也姓楊。”

“您不是姓李嗎?”中介脫口而出,趁李白自己隨處看看的當兒,他把楊剪拉到一邊嘀嘀咕咕,介紹情況乃至最後簽合同的時候,他一直顯得有點不自然。大概是頭一次接觸自己承認有病的客戶,而一切又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李白漸漸放鬆了,有人怕他,有人要和他演戲,越看越覺得好笑,中介走後,他瞟了眼電視裏的廣告,收起自己再癟掉的牛皮紙袋,繞在楊剪旁邊走來走去,“您是老師?”

“收了幾個學生來家裏補課,”楊剪看著他,“您介意嗎?”

“上午下午還是晚上?”

“都有,”楊剪忽然低下頭,都快和他抵上鼻尖了,“一會兒就要來兩個。”

“我可以給你做宵夜,讓他們順便吃點——”李白完全鬆下那股緊繃勁兒,撣了撣楊剪肩頭的碎線頭,往主臥去,“我那屋沒有衣櫃,楊老師介意我用你的嗎?”

“還有……睡你的床,可以嗎?”

楊剪插起褲袋靠在門框上,瞧著他拉開衣櫃,不說話,就笑。

李白本想和他一樣裝沒事兒人,卻驀地紅了臉,從掛杆拎下一條輕薄的衣裳。

是那條睡裙,楊剪居然把它帶回家裏,還洗得幹幹淨淨,掛在自己的西裝和大衣中間。

“對了,”手僵在半空中,李白小聲說,“那天我走之後,房費結了多少啊。”

“兩千。裙子占了八百。”

“我們平攤。”李白踮腳把裙子掛了回去。

“沒必要,”楊剪卻說,輕描淡寫的,“送你了。”

“那我現在穿嗎?”這話說得不懷好意,“等你學生來——”

“被我打暈送醫院的時候穿。”

李白呆了幾秒,臉燒成了蘋果,突然撲上來啃楊剪,啃在嘴唇上又被捏著下巴啃回去,兩人打打鬧鬧地進了客廳,倒在沙發上,楊剪壓著他問,你害羞什麼,你現在穿的這件我也送你了。孔雀藍的夾克扣子扣到了最上麵那顆,一個接一個地解,露出裏麵柔軟的厚毛衣來,毛衣領子也被拽低了,李白的脖子和胸口上多了幾點深淺不一的紅,他又笑又叫,死死抓著楊剪的肩膀,以牙還牙,也用自己剛釘上去的新唇環,在那人的頸側、嘴角,能夠被學生看見的地方。

隨後他們摟著對方對視。好像不需要再說什麼了。今天的會麵是巧合,還是蓄謀已久,是雙方的默契,這重要嗎?李白看到距離,肌膚之間,還是上千公裏……這又重要嗎?距離這種東西,本就是忽遠忽近的。他時常覺得楊剪根本不惦記自己,太黏糊就會招人煩,這對楊剪來說是公理,是不需要解釋抑或遮掩的;卻也有時候篤信,這人對自己需要極了,要吃掉,要攥死的那種需要,他就在這種時候讓楊剪吃,讓楊剪攥,肆無忌憚地闖進楊剪的疆域,留下自己的痕跡。

他舔吻楊剪的下頜,呼吸就在耳邊,隻能勻出一點精力去聽電視。新聞已經開始播放,大政方針說完了,國際形勢也說完了,現在說的是民生,講完醫療改革,四大巨變解決人民看病難、看病貴,畫麵切回來,又開始說下一條:

“近期浙江、福建兩地警方聯合摧毀兩處‘日月大神’邪教窩點,抓獲十六名成員,目前仍有兩名在逃——”

什麼?

呼哧,呼哧,李白眼睫亂顫。

呼哧,呼哧,楊剪轉過臉,正在看那新聞呢,還捂住了他的眼睛。

其他相關信息隻說了幾句就一筆帶過了,李白的聽覺變得有點模糊,在那些憑空冒出的雜聲中,女主播開始喜氣洋洋地播報各地迎春的風俗活動,北京的早廟會、哈爾濱的冰雕節、廣州的花市……采訪裏有各地的口音,有孩子在笑。

新年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