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眷眷親友(1 / 3)

一天,納蘭容若又去京西台山大覺寺佛前進香、禮拜,回來時已是夕陽銜山時分。他背著落日的餘暉,騎著馬無精打采地往家走,心中感到非常的空虛、悵惘、孤寂。到家坐在餐桌前,覺得烈酒寡淡無味,吃幾口飯也味同嚼蠟,隻覺心煩意亂,醒也無聊,夢也無聊,不知何事縈懷抱?

這天,覺羅氏趁著容若沒當值,她到兒子的房裏來,見兒子正呆呆地坐著。容若給額娘請了安,讓了座。她說:“紫薇這一走,剩下你一個人,怪孤單的,早晚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容若隻是木木地坐著聽額娘說,不搭一句話兒。

覺羅氏看看兒子,覺得他怪可憐的,接著又說:“我看選個中意的姑娘續弦吧,一方麵服侍你,一方麵猛兒也有人照顧,不然怎麼能行。”

容若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不說續弦,也不說不續弦。額娘一再幹涉自己的婚事,他心裏很有些反感。

覺羅氏坐了一陣子,見兒子也不言語,尋思兒子的心情不好,緩些日子再提續弦的事吧,也就不再絮叨,又坐一會兒,就回上房了。不久,阿瑪、額娘又為容若娶了貴宦之家的官氏,為二福晉。

納蘭容若倒是很傾心於秋萍。因為愛妻盧紫薇臨終前是跪在自己麵前苦苦哀求,納秋萍為側福晉,當時自己也是親口答應收下秋萍的。如今若是棄了秋萍,將對不起愛妻的亡靈,讓她於九泉之下不安,於自己的良心也過不去。

再說,秋萍她人長得雖然不及梅表妹和愛妻紫薇那麼美,卻也惹人憐愛。別的女人是用嘴笑,而秋萍卻是用眼睛笑。她那不描自秀的眉宇,她那一雙秀目不時地向他投去深情地一瞥,他那苦悶的心情,竟被一種甜蜜的感覺所衝淡。她對待他那執著、坦誠的態度,以及對待他那親切的銀鈴般的笑聲裏,都存在著一股迷人的魅力。秋萍在納蘭容若的眼裏,恰如有人所說的:“人不是因為美麗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美麗。”

再說,每日早晨未等他起床,她就為他備下洗漱水。晚上,臨睡前,她必為他打盆溫熱的洗腳水,讓他睡得安穩,解乏;餐餐酒飯都是她親手為他端到桌上;內衣三天兩日一換,都是她親手為他洗淨、熨平、疊好送到他眼前。悉心服侍,殷勤周到,她默默地、無聲無息地去做好這一切。他都一一看在眼裏,喜在心頭。雖然,納蘭容若身為成親王府的貴公子,朝廷三品命官,降卑屈尊納一個包衣世家出身的丫鬟秋萍為三福晉,可是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委屈。

有一天,納蘭容若回府,吃完晚飯坐在書案旁沉悶不語,若有所思地拿出紙筆。秋萍那雙清澈深邃的秀目,一眼就能看透丈夫的心事。她趕忙拿起小玉勺往硯池裏舀幾勺水研墨。他拿起筆眼噙滿淚水寫就一首《金縷曲·亡婦忌日有感》: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香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終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殘風裏。清淚盡,紙灰起。

秋萍在一旁看了這首詞,忽然想起時值陽春三月,葬花天氣,今兒是紫薇小姐的忌日。她那雙像一泓春水般的眼睛,頓時湧出沉重晶瑩的淚珠,“啪、啪”地墜落在詞稿上,仿佛幾滴清涼的雨點沁進了容若痛苦欲裂的心田。他抬起頭,二人會心地相視一下。善良、篤誠、熱情、坦率的秋萍就像一團火烘熱了他,如一池水融化著他,又似數不清、看不見的絲,纏繞著他。他從她那火灼灼、熱烘烘的情感中,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對自己那份赤誠的愛心。

盧紫薇臨終前苦苦地央求丈夫納她的丫鬟秋萍為妾。後來,容若與秋萍兩個不聲不響地同了房。這檔子事,覺羅氏夫人早就隱隱約約地聽說過。她尋思著:頭房舒穆祿雪梅硬是讓她給送進宮裏,卻不料鬱悶死了,令她多少也有些後悔;二房盧紫薇過門不到五年也夭亡了。兒子的婚事,她不敢過多幹涉了。再說,納秋萍為三福晉,雖然門第不相當,身份也差得懸殊,可那丫頭倒挺厚道,是個正派人。總比兒子到外麵拈花惹草、嫖妓宿娼強得多。隻要兒子樂意要秋萍,她何必多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眼地順水推舟了。官氏未免有些醋意,對夫君又奈何不了,常常和婆婆覺羅氏哭哭啼啼地訴苦,可是夫妻間感情的事,誰能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