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聽說他的禦前侍衛納蘭容若患病,十分關切,同時委派幾名禦醫到成親王府為容若會診調治。在容若病重時,康熙還親自處方賜藥,並派太監送至容若床前,再三探問病情。
雖經皇上賜的禦藥醫治和幾位禦醫悉心會診療治,可是容若的病症仍然日漸沉重。
秋萍端著一碗熬好的藥來到夫君床前,柔聲細氣地勸夫君服下去。容若擺擺手,不想喝,搖著頭說:“藥醫不死之病,佛度有緣之人。我隻恐大限已到,服藥不濟事了。”
秋萍忙阻止夫君,道:“快別這麼說,哪有不能治的病?”她說著,把藥碗放到幾上,輕輕地摸著夫君的前額,熱仍然沒退,心急如焚。
容若昨晚上做了個夢,仿佛梅表妹和愛妻紫薇乘著驢車來接他。他答應收拾一下行裝,過兩天就去看她們……他醒來,又想起那天和摯友們飲酒時,貓頭鷹在頭頂上那聲慘叫,心裏一直犯嘀咕,隻覺是個不祥的兆頭。又尋思如今病成這樣,吃啥吐啥,高燒持續不退,準是不久人世了。他順勢握住秋萍的玉腕,鼻孔 一張一翕地說:“你坐下,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秋萍便順從地坐在床頭上。
納蘭容若喟然長歎道:“不知為什麼,我隻覺和你在一起的時日不多了。”說著,他的眼淚簌簌地淌出來。秋萍也抑製不住地扭過頭去落淚。
容若瞅瞅愛妾漸漸隆起的臍腹,說:“你千萬要保重。我很難看見孩子生下來了。若是生個兒子,就叫他虎兒;如是女兒,就叫她月兒。長大了,你要讓他(她)多讀書……”
秋萍眼裏噙著淚花,虔誠地點點頭。
接著,他又吃力地說:“我走了以後,你手頭若寬裕,每年清明、七月十五日、除夕,千萬想著給雪梅和紫薇燒幾張紙。”
秋萍含淚一一地應諾。
這時,容若似乎有些喘,他眉峰緊蹙著,嘴唇在微顫,仿佛還要說什麼,卻非常疲倦地合上了眼皮。
秋萍嚇得渾身冒汗,生怕他走了,死死地攥住他的手。
停了一會兒,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掙紮著要起來。秋萍勸阻著,沒讓夫君動。他躺著有氣無力地指著一個紅漆樟木的雕花櫃,說:“那裏麵有個黃包裹,是紫薇扔下的細軟,你收著它,日後興許有個用場。”
容若預感到阿瑪這些年貪贓枉法的種種惡行,遲早必敗露,便預先為秋萍母子想了個退路。他若有所思地從懷裏掏出一封已緘了口的書信,囑咐道:“以後府中萬一若是遭到不測,你千萬把孩子帶出去,拿著這封信,到江蘇無錫投奔顧貞觀家躲避。”秋萍聽了夫君的話,雖然似懂非懂的,卻也點著頭接了那封信。
他要說的話似乎都說完了,臉上才漸漸現出平和的表情。
片刻,他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拉著秋萍的手,說:“生死合離,世間常情,喪葬之事,勿可靡費;再求你跟阿瑪說,務要把我葬到皂莢屯。”秋萍哪裏經過這種事,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夫君,隻是默默地流淚,頻頻地點頭。
秋萍忽然發現夫君的眼睛呆滯,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她忙命阿滿快去請老爺與夫人,阿滿撞開房門飛跑。
這時候,容若伸出兩隻手要看猛兒。秋萍急忙把猛兒抱到夫君床前,納蘭容若像回光返照似的二目突然一亮,看看猛兒。精乖的猛兒,他那稚嫩的小臉蛋上掛著淚珠,叫道:“阿瑪——”容若欲哭無淚,隻是輕輕地點點頭。秋萍抱著猛兒一陣心酸,把頭躲在孩子背後止不住地落淚。
這工夫,明珠、覺羅氏、官氏和守護在府中的幾位禦醫都趕到容若的床前。容若還想跟阿瑪說點什麼,可是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他已經氣息奄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