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1 / 2)

方姨說:“你遭遇的任何東西,我都能看到,因為你離開我的時候,也正是我緊跟你步伐的時候,這種關係使我可以離你很近,我知道我老早就已經看見了.然而,我要讓人獨自去嚐試這種過程。然而,我沒有想到吳學恩出車禍了,我原以為你和吳學恩的生活隻是短暫的,因為吳學恩根本無法接受孩子,你會因為這個孩子再一次出走。現在,我看見了你的腹部已經扁平,之前,我驅著車追趕上了你,你不可能逃到天涯去,因為真正的天涯就在我們眼前,在我追趕上你的世界裏。我躲避在醫院的長廊中央看見了你在流血,除了攙扶你進婦產科的醫生的護士外,就是我看見了你流血。好了,讓我們離開這裏,這個晦氣、倒黴的地方,它讓你沒有了孩子,然而,這不正是我們的目的嗎?現在,讓我們到海邊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讓我們都調養體息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我們決不肩負任何一種交易,你甚至可以去談戀愛。”方姨笑了,把李水珠拉進了車廂說:“我們走吧,你好像還有什麼事情?”

“我想給吳學恩的前妻打個電話,告訴她吳學恩出車禍已經死了。”

“就這麼簡單嗎?”

在車驅出城外之後,方姨把車停下來,讓李水珠到旁邊的一家公用電話亭打電話,她決不動用她的手機,因為這裏編織著一樁新的人命案,它雖然出自車禍,卻散發出血淋淋的腥味。她甚至不願意聽李水珠打電話的內容,也許她對這種主題不感興趣。李水珠站在公用電話亭中,那像紙箱一樣的世界裏,她啟開了吳學恩袖珍電話本,翻到了寫有他前妻電話的那一頁,當她肯定了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無誤的,是可以讓她拋下負荷逃離海邊休養而去的方式以後,便撥了那個女人的電話。電話比她想象的容易接通,一個女人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為此,她同樣把自己已經呼嘯過的、絕望的聲音輸送過去,而當她說出吳學恩出車禍時,她聽到接電話的女人尖叫了一聲,接下來,她把吳學恩死後的困境告訴了她,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她坐在車廂中,她閉上雙眼,她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了。在打電話之前,她似乎依然被吳學恩躺在醫院停屍房的困境所籠罩著,她覺得自己不該把一個死去的人拋棄在那裏,她應該去安葬他,然而,她個人的力量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地微薄,而且她的身體剛流產而顯得無限的虛弱。最為致命的是他害怕去麵對一個已經死去的男人,這個男人的死跟她有著密切的關係,她總是看見那個午後的時刻,害怕去麵對遞給吳學恩的那隻酒杯。

她在內心悄然地開始了懺悔,是她害死了吳學恩,如果她不跟著吳學恩私奔,那麼吳學恩就不可以死。此刻,她萎縮地閉上雙眼,方姨正放著輕音樂。轉眼之前,她們已經來到了一座海灘上,方姨開了兩間客房,並把鑰匙給了她。方姨說:“忘記剛剛發生的這一切吧,忘記吳學恩的事件吧,我們會活下去。”這時候的方姨似乎又一次讓她重新感受到了一種母親溫柔的力量,她依傍著這種力量,方姨遞給了她一隻箱子,告訴她說,這箱子裏所有的衣物都是為了幫助她告別剛剛發生的一場不幸。並鼓勵她洗一個澡,盡快地穿上這些新衣服,然後到海邊去散步。她進了房間,她隻想睡覺,她要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她要用獨處的時間來修複她身體中兩種劇烈的疼痛。前一種疼痛是從她的身體中割下來的血肉,那個孩子的胚胎已經從她身體中離去,所以,她身體中都是疼痛,緩解這種疼痛的最佳方式就是入浸到時間的河床中去,她願意變成蝦或者魚,或者變成青苔。後一種疼痛並不像前一種疼痛一樣劇烈,然而卻是一種懺悔式的撕裂,她時常感覺到那個男人垂死的目光在望著她並在拷問她,為什麼遞給了他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