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未沐浴就躺下去,在如此之快的時間裏,那個房東已經找到了她,出事的交警已經找到了她,醫院的工作人員已經找到了她,她不僅拋棄了流血時的孕婦裙,她還拋棄了一個死者。而且,她沒有任何證據留給她們,除了房東對她的形象回憶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從哪裏來。而且她心存僥幸,希望吳學恩的前妻能夠出自一場婚姻的關係,到醫院去料理後事。她睡著了,客房的下午頓然之間變得像夜一樣昏暗,她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便聽到了方姨的敲門聲,她起床了,她似乎用不著去睡三天三夜,洗了一個溫水澡,那些仿佛從輕柔的玫瑰花中灑在肌膚上的水滴極有療傷的作用。
送給她的貼近她身份的衣裝,是方姨與她形式的傀儡關係中一種方式,現在,已經到了第二天了。方姨說:“我要讓你擺脫溺水生活,我要讓你押脫你的陰鬱,我要主你就像從前一樣漂亮迷人。好了,對著鏡子,然後穿衣、化妝,然後,我們到河灘上去散步。”方姨輕輕地把門關上,她開始啟開箱子,她又一次看見了巴黎時裝,那些扔在她做第一次替身時的那個男人衣櫃中的時裝,曾經使她贏得那個地產商人的愛情。那個男人似乎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送給她。然而,在現實的意義上來講,豪華的婚房和高貴的轎車是人們追求物質生活的第一目標,男人如此輕快地就滿足了她的目標。然而,方姨卻不斷地說著撤離,我們要盡快地撤離,背叛他,我們要殘酷的背叛他。
在撤離與背叛之間,她們確實讓男人經曆了一場騙局,她撫摸著巴黎時裝的手在輕輕地移動,仿佛赤裸的身體在光滑的絲綢上滾動,她穿上衣服,麵對著穿衣鏡,她心靈生活中的那些像支朵一樣的蕩漾的陰鬱,正在遊離她的身體,之前,方姨陳述過陰鬱這個詞彙,它裝滿了烏雲滾動後抖落下來的雲塊,它壓在她胸口,腹部和脊背上,它可以壓住她整個的身體。於是,時裝來了,那些令全世界婦女生活產生花朵和香味的巴黎時裝已經被她的手一件一件地從皮箱中拎出來。
她想起了另一種拎起來的方式,不久之前,吳學恩一隻手拎著箱子,另一隻手卻拎著她的手臂,她和他就是這樣開始了出走私奔的儀式。一個男人退到幕後,那是黑漆漆的幕後,那是一塊裹屍布的幕後,然後永訣而去了。一陣痛楚再一次襲來,那個喜歡吃紅燒肉的男人,如此之快就被裹屍布帶走了。
噢,散發出香味的巴黎時裝現在已經穿在她身上,而她的手扣上了衣扣時,她又一次觸到了扁平的腹部,她是女人,她本可以做母親,然而,一個孩子在子宮中生長的權利卻夭折了。方姨在叫她,她們下了樓,朝著海灘走去。方姨說:“世界太蔚藍了。”於是,她不斷地抬起頭來,世界確實太蔚藍了,方姨同樣也穿著巴黎時裝,而且她剛燙過發,一個女人快到五十歲,卻像年輕的女性那樣披散著波浪似的長發,這當然是一種生活方式。而她扁平了的身體,已經把那個孩子送走。她,方姨再次回來了,他的存在永遠在觸及著,並威脅著她的心靈和現實。而此刻,她們看上去是在休假,她們似乎終於有了假期。
這假期蕩漾著海浪,她的鞋子、裙擺,乃至器官都被水浪洗滌著。
方姨說:“讓我們鬆弛自我,在這個世界裏,你甚至可以去戀愛。”她仰起脖頸,她跟何人去戀愛,她有什麼樣的心境去戀愛。她冰冷的目光深入到水浪中去,而且她的目光正避開每個人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