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就是如此地簡單,方姨笑了,她笑得很煽情,充滿了一種陰謀的搏鬥。她從包裏摸出了鑰匙,她像是摸到了自己的骨頭:因為接近自己的骨頭,似乎更接近那種碰撞聲。李水苗墜樓時,她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那身體就飄下去了,也許霧一樣更輕地落在水泥地上。所以,她總是問自己,李水苗的身體為什麼那麼輕地落下去?為什麼化成了僵屍。在門口,她赤著腳,因為方姨說要盡量保持躡手躡腳姿態,要盡可能地像貓一樣出現。
她在這一刻不是把自我變成狐狸,而是要變成貓,因為隻有貓的腳步聲是悄無聲息的,她拎著鞋子,然後又放在門外。門被打開了,在這個如此富有戲劇性的場景之中,她必然隻可能是一隻貓而已,她像貓一樣聆聽著四周的聲音,她是替身,她早已經能夠進入這角色,並把這角色演驛下去,她太了解方姨的用意了:方姨想讓她在這個深夜,突然潛入男人的房間。在她的腹部被鏟平以後,推土機離開了。她要站在男人的身邊,在這裏,她極有可能作為方姨的替身,使那個男人倒下去。逼使那個男人停止一切呼嘯。讓男人因為女人而受到懲罰,因為無法抵製住欲望,而受到內心的撕裂,這正是方姨的目的。
於是,她赤著腳順著樓梯上去,不留下任何回聲,甚至她用手阻止了從衣服的皺褶中發出的響聲。現在,她上了樓,那個保姆正在沐浴間裏洗澡,她一定是用了蒸汽淋浴房,曾經她一次又一次地利用這舒服的蒸汽淋浴房打發過那些充滿希望而又無耐的時光。那時候,她是這個男主人屋裏最有地位的孕婦,在那個男人讓他搬遷之後,男人對她的審判和猜疑也就減弱了,因為這個近五十多歲的男人渴望著女人為他生育。
如果她不是替身,很有可能她是為這個男人延續煙火的女人。現在,她貼近了浴房,從房間裏傳來了那個保姆的歌聲,那歌聲仿佛掙脫了她身份的外衣,在蒸汽浴房中,可以感受到她全身裸露,她之所以忘情地唱歌,裸露是因為——房間中原有的女主人消失了,出走了。李水珠久久地站在門外,她費力地研究著女保姆,她仿佛剛剛品嚐到了甜食,一下子顯露出了身形,她甜蜜地哼著歌,然後正在關閉浴房的開關。保姆即將出來,李水珠退到了窗簾之下,這三層窗簾已經足夠她回避了。
在這樣的時刻,她不想跟這個鄉下來的女保姆麵對麵地相遇,她藏在第二層窗簾之間。保姆赤身裸體地出來了,誰給了她這種權利赤身裸體地周轉著?隨後她又赤身裸體地進了男人的臥室。很顯然,這權利是男人給她的,門半掩著,仿佛半掩住世界的一半幽暗:這個年輕的保姆替代了她。此刻,她想退出來,她不想再見到男人。看起來,她的消失或存在都已經對這個男人失去了意義。所謂意義在她出走的那一刻已經消失了。從半掩住的門縫中傳來了呻吟,那個保姆占據了強有力的優勢,充分地替代了她。對此,她在這裏是多餘的,甚至方姨所密謀的陰謀對於男人來說同樣是多餘的。為此,她從第二層窗簾中鑽出來,她的頭發上浸濡上了這房屋中含混不清的氣息,她再也無法再呆一秒鍾了,甚至是半秒鍾也無法再呆下去。她赤著腳,這權利已經回到她自身,如果說那個女保姆的赤身裸體是男人給予的,那麼,她的赤腳卻是與生俱有的。
這權利來得如此之快,她要走了。她要從這個令她的身心疲憊萬分的世界中撤離出去。她把鑰匙留在茶機上,她赤腳移動而去,在外麵,有一個女人,她就是方姨正等待著她。方姨已經習慣於在這樣的時候等候她的到來,所以,她鑽進了車廂,她拎著鞋子鑽進了車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