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件跟方姨的事件一模一樣。方姨和李水珠都在那極端化的一刻,揚起了巴掌:很顯然,在那一刻,她們利用了手上的力量來鏟除內心的仇恨火焰,她們的手比利刃更可怕,女警官盯著李水珠的牙齒,她似乎一直在觀望著那兩排整齊而潔白的牙齒,這牙齒已經誠實地公諸了李水苗墜樓案的整個過程。然後,女警官奪口而出:“證人,除了你們之外,還有什麼人見過你們上電梯,還有什麼人目擊過你們的對峙嗎?”她回答得很準確:“沒有。”女警官說:“證人很重要,你的巴掌難道真的沒有落在李水苗的臉上嗎?在那樣一個時刻,你的手難道真的沒有代替你的憤怒嗎?簡言之,在李水苗朝後退去時,你有沒有步步逼近,你有沒有把她逼到盡頭?”
女警官提出的這個問題使得她沉默了,然後女警官又一次開始攻擊她的心理:“如果你沒有步步逼近李水苗,你為什麼要跑,當李水苗墜樓以後,你為什麼要逃走?很顯然,你逃走是因為你害怕,可你為什麼害怕?”
在缺乏證人的情況下,女警官並不放棄這一切,她給李水珠又一次沏滿了茶水,她讓李水珠潤了潤喉嚨,然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詢問:“你告訴我,你沒有步步逼近李水苗?是嗎?”李水珠垂下頭去,她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不堪。如果有一個證人就好了,如果有一個證人在那天晚上站在她們身後,目擊這場事件就好了。她不想輕易地否定,也不想很簡單地就承認這一切,她的大腦瑞變得一片混沌不堪,她記不清或者已經混淆了那個場景。她需要時間來澄清一切,於是,這場訴訟筆錄因為時間關係隻好收場。
她望著拘留所幽深的天頂,她第一次失去了與方姨之間的傀儡關係,一個女人再也沒有站在她旁邊,支配並籠罩她的生活了,這是因為一樁人命案改變了這一切,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想見方姨一麵,哪怕是一種短促的對視。因此,在又一次訴訟之前,她向女警官提出了這個要求,女警官滿足了她的願望,警車把她帶到了一座醫院,她很快就跟隨著女警官上了電梯,然後到了病房,方姨躺在床上,她已經陷入了癌症後斯的昏迷期,她已經不省人事,即使她年輕的傀儡站在她床邊,她也失去了昔日的那種操縱一切的力量。現在的方姨離死亡已經很近,她再也沒有力量來對抗,她生命中的敵人。
女警官帶走了李水珠。又一次訴訟筆錄將開始。在警車裏,李水珠不停地在正視即將開始的這一切,她知道,女警官提訊的是上一次沒有回答清楚的問題,此刻,她必須回到那個午夜,她必須利用這個明媚的上午的光線,潛回到那個給她的生命帶來了劫難的午夜,所以,她的心靈必須再一次重新顫栗起來,這顫栗經過了那午夜,她開始逼近了那28層樓,她開始揚起了巴掌,粉紅色的巴掌,然後她將清除真理之外的雜念,包括女逃犯的恐怖和驚悸。她要麵對女警官,在這樣一刻,尋找到一個真相;她揚起巴掌以後有沒有步步逼近李水苗。這正是女警官城要回答的問題,也是她尋找的真理。
噢,屬於她的真理已經冉冉升起,她知道在李水苗的墜樓案件中,已經沒有證人可能抓住,惟一可以抓住的是她的心靈,那心靈正蕩漾著,她就是女逃犯李水珠。她昂起了頭,用長久以來的已經窒息了很長時間的心靈之語開始了一次真正的坦言。她到底是不是凶手,她到底什麼時候走出拘留所去看望她的母親,還是需要很長時間,總之,她明澈的目光激蕩著她所響往的一種真理,從這個時刻開始,她真正地結束了與方姨的傀儡關係。而且她再也用不著奔逃,她再也用不著跑啊跑,因為她再也不是女逃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