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的人來請人, 侯夫人握住葉善的手不願鬆開,拉扯幾下,眼裏就湧了淚。
她忽然就明白善善為何今日打扮的如此奪人眼球了, 都是為了她啊!
曹貴妃一直以來就愛找她麻煩, 無論何時何地, 隻要她在。曹貴妃幹什麼都愛扯上她。搞不清的還以為她倆是一個宮裏爭寵的姐妹。
其實,曹貴妃也就嘴皮子占占便宜, 習慣了也就那麼回事。侯夫人跟顧家人在一起久了,也修出了一身“我不在乎你,你就是個屁”神功。她想跟善善說:沒關係的啊, 我都習慣了。
然而,當有人肯站出來擋在她身前,她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侯夫人天生長了一副柔軟心腸,但凡有人對她一丁點好,她都會記在心裏。外在表現就是熱淚狂湧。這世上的人, 有人遭遇不幸,會加倍的珍惜別人對自己的好, 哪怕是一星半點,都能從中汲取溫暖, 堅定倔強的活下去。有人則化身為惡,像隻吸血螞蝗, 瘋狂占有, 透支別人對自己的好, 認為理所應當,一旦別人停止付出,就會在心裏加深這份惡,得意洋洋的宣告:看吧!世上的人都一樣!沒有一個好人!
葉善眨眨眼, 伸出手擦了侯夫人眼角的淚,“奶奶說,人痛的時候會哭,傷心的時候會哭,感動的時候會哭,高興快樂的時候也會哭。嬸子,你為什麼哭?”
顧老太太想不起來,她說過這樣的話嗎?
邊上的宮人不耐煩了,催促道:“好了沒?貴妃娘娘讓劉夫人過去陪坐說話,天大的恩典,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像什麼樣子。”
侯夫人本就是好哭包,眼角被葉善碰一下,眼淚就跟汪洋一樣,一發不可收拾了。她本就是感情充沛之人,激動之下,將她一攬,帶著哭腔道:“嬸子喜歡你呀!”
葉善在她懷裏停了停,侯夫人的身體非常柔軟,還很香,讓人特別安心。她說話永遠溫溫柔柔的,生起氣來指著人的手指頭都是軟的。
像是沉睡的記憶被喚醒,葉善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她已經記不起臉的人,那人也是這般溫柔的,說話動作永遠都是不急不忙,她不像奶奶那般有大主意,出了事永遠護在她前頭,但是她會非常溫柔的問她疼不疼?然後試探著張開懷抱,說:“你要是難過可以在我懷裏哭一下。”
葉善跟了她半個月,後來她也死了。
然後葉善就變成了她,除了不會像她一樣動不動就掉眼淚,她模仿了她的神態,動作,語氣。後來她又遇到了很多人,學到了更多東西,但她最穩定的性格特征還是像她。她想:沒有人記住她了,除了我。我答應她的,不要忘了她。
記憶在刹那回籠。
葉善在侯夫人懷裏拱了拱,張開手臂將她抱住。
宮人瞪大了眼,簡直沒眼看。
這是小娃娃要離開娘親懷抱嗎?這般難舍難分?
不止是她,就連顧老太太都有些受不了了。顧家人性子都有些虎,包括畫屏銀燭,全都是一臉被肉麻到了的表情。
行吧,肉麻娘找著了肉麻女兒,肉麻到一家了。
離得近的夫人小姐們,也伸長了脖子張望,很多都沒認出葉善,或壓根沒見過她的,隻竊竊私語了起來,有猜測是侯夫人娘家侄女,也有突發奇想,壓低聲音耳語:不會是她親女兒吧?
侯夫人激動起來容易忘乎所以,顧老太太畢竟是一家子的定海神針,拍了拍兒媳婦的肩,示意她,差不多就可以了。
宮人早等得不耐煩,陰陽怪氣道:“請吧!劉大娘子!”
相較於侯夫人的淚流滿麵,顧老太太意外的發現,善善從侯夫人懷裏抬起頭,滿臉笑容,別說淚痕了,連應景的紅了眼眶都沒有。
有時候老太太覺得善善和她兒媳婦很像,像是失散多年的親母女,從她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這樣認為了。
後來她又發現,並不一樣,很不一樣。
然而,當她倆此時此刻彼此溫柔對視時,老太太又驚異的發現,一模一樣。
大概,這就是緣分吧,老太太解釋不了這種奇怪的感受,最後隻得一笑置之。
在她看來,應付一個貴妃而已,多大事。並不值當又哭又笑的。
葉善跟著宮人走了,腳步輕盈又快樂,宮人幾乎追不上她。風吹起她雪白的衣裙,毛茸茸的頭飾,輕快活潑,像是一隻靈動的狐。所經之處,引起陣陣騷動。
貴妃娘娘失神片刻,直到葉善到了她麵前,曹貴妃沉了臉,不高興了,“你個已成婚的小婦人,怎的如此不莊重?”
葉善笑:“是的呢,貴妃娘娘說的對。”
曹貴妃:“你都知道,你還笑?”
葉善:“可是我很開心呀,控製不住。”
話都說幾輪了,宮人才追上來,瞪了葉善的背影一眼,又默默退下去。
端靜王妃沒見過葉善,好奇道:“我竟不知臨安城何時來了這樣一位美貌的娘子?你是哪家的?呀!不會是顧家定下來的孫媳婦吧?”
此話一出,瞬間收獲周圍眼刀子無數。
端靜王妃捂了下嘴,收斂笑容,尷尬道:“我是說錯了什麼嗎?”
邊上已有人湊過來,耳語了幾句。
端靜王妃表情變了變,難為情道:“真對不住,原來是工部左侍郎劉大□□室。劉夫人,快過來這邊坐。”
曹貴妃扭過頭,不怎麼高興,“王妃,人是我請過來的,我還沒說上兩句話,你怎麼就跟我搶人了?”
端靜王妃老好人,生平最怕惹麻煩,忙說:“原來是貴妃娘娘的閨中密友,是我唐突了。”
曹貴妃一噎。
恰在此,宮人來報,說童小姐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始表演了。
曹貴妃就沒管葉善了,故意晾著她。
鑼鼓起,絲竹響,男子悠揚的低沉嗓音響起。場地正中,伴舞揚起白紗,如夢似幻。
葉善回頭看了下,往貴妃邊上一站,“讓讓,”話音方落,就挨著貴妃坐了下來。
雖是挨著,中間也是隔了兩指距離。
眾人雖對場中歌舞感興趣,但並不妨礙她們八卦,很多人目光就沒移開過。
曹貴妃坐在醒目的看台上,葉善一坐過去,不止是先前一直關注這邊的人,就是已將目光移向舞台的,也被身邊人戳了下轉了目光。
曹貴妃還沒說什麼,曹六受不住了,忽得一下就要站起來,被她娘一把抓住,扯了下去。
這麼多王孫公子都看著呢。小六要是再失了儀態,將來還這麼嫁的出去。她過年就十九了啊!
曹貴妃將滿嘴的驚訝吞進肚子裏,說:“葉善是吧?你可知你這樣是犯了尊卑不分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