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言站在前頭看著他倆打鬧,等人到了他跟前才開口問:“你為什麼那麼篤定裴前輩不是真的失憶?”
“您見過想裝成狗的狼嗎?”樓似玉掐著小腰沒好氣地道,“努力搖尾巴,但尾巴就是翹不起來,隻能掃出一地的灰。狼就是狼,裝成狗也不像,奴家走這麼多年的夜路,什麼鬼沒見過,他這點伎倆,還不如千秋樓裏的姑娘來得自然真誠。”
“千秋樓?”宋立言疑惑。
“一個不重要的勾欄之地。”樓似玉擺手,“咱們還是快走吧。”
“哎等等,你們去哪兒,我也要去!”裴獻賦跟上來,雪白的衣角隨風揚起,束發的錦帶拂亂眼前,看起來像是個幹淨的少年郎。
然而樓似玉對這位少年郎一點也沒有慈悲之心,板著臉回頭道:“這位大夫,我不管您是記得還是不記得,不想死就留在醫館裏讓您的雙手繼續救人。我看您也好得差不多了,要是累了最好也別回客棧,就回衙門。”
“衙門?”裴獻賦迷茫地想了好一會兒,問,“衙門在哪兒?”
宋立言伸手取下自個兒的血玉遞給他:“拿著這個,待會兒若是累了,就讓這醫館裏的人送前輩一程。”
隨身血玉,是追思之術的寄體,也是通行衙門的憑證。裴獻賦一臉懵懂地收下,乖乖地站在原地目送這兩個人出去。臨他們上馬車,還依依不舍地揮了揮手。
“還真像那麼回事。”樓似玉啐了一口放下車簾,“等有空大人躲在暗處看奴家與他交手一回,便能知道此人到底有多深藏不露。”
“好。”宋立言應下。
心裏微喜,樓似玉咧嘴笑了笑,總覺得這人如今很信任她,而這種被信任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
“這條路是不是去義莊的方向?”從車窗往外看了看,樓似玉道,“大人還要去查驗屍體嗎?”
“那些屍體齊岷已經都檢查過了,親眷也已經前來辨認,隻待結案就要各自抬回家去下葬。但在那之前,我倒是覺得義莊是個撈魚的好地方。”
以屍體為誘餌?樓似玉搖頭:“人都死完了,害人的妖怪怎麼還會出現?”
“掌櫃的不記得了?”宋立言斜她一眼,“之前死人的屍體,都是骨血無存,而今日新喪的都是中毒而亡,屍骨完好。”
靈機一閃,樓似玉眯眼——他是覺得這起案子與先前死在湖裏的那十幾個人凶手相同?若想證實這想法,義莊的確是最好的撈魚地點。隻是……這要真是同一個凶手,那也太會變著法兒殺人了,比錢廚子做菜的心思還多呢。
天色漸漸暗了,通往義莊的路也愈加陰森,車輪碾過泥路,偶爾壓著什麼活物,“嘎吱”、“噗嘣”的聲音不絕於耳,似是有漿水被壓爆濺在了各處。這要是常人坐在車上,肯定嚇個半死,可惜的是車裏兩個都是見怪不怪的,樓似玉甚至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給他報名字:“壓碎個血蛭妖,聽這脆響,剛生下來沒十年呢。”
“哎喲,這個軟的,肯定是水生的什麼妖怪。”
“欸,這個硬,貝殼妖吧。”
宋立言白她一眼:“好歹是張美人皮,掌櫃的就不能稍微柔弱些?”
樓似玉一愣,立馬如他所願柔弱下來,抬袖半遮了臉,嚶嚶哭著就往他身邊靠:“大人,外頭都是什麼呀,奴家好害怕~”
“……”這個白眼翻得比剛才那個還厲害,宋立言一把扶穩她,剛想說話,外頭的車夫就哆哆嗦嗦地喊了一聲:“大人,到了。”
夜幕之中的義莊亮著一片慘白的光,遠看著就滲人,但車上兩位下來,竟是一點也不怕地就走了進去。車夫本是打算跟著在這邊歇上一夜,見狀哪裏還敢留,與他們打了聲招呼就駕車往回城裏趕。
喪燈被風吹得打轉,樓似玉拽著宋立言的袖子左顧右盼,小聲道:“怎的一個人都沒有?”
“我讓這兒守夜的人都回去了。”皂靴踩過門檻,宋立言隨手甩下一張黃符藏入地中,“今夜隻你我二人就夠了。”
要不是這說話的氛圍實在不怎麼好,樓似玉都要覺得這是在打情罵俏了。她縮著脖子跟在他身側,就見他踩過幾個方位,都扔下了黃符,等扔夠了,便帶著她一起往房頂上一坐。
“這回不怕高了吧?”宋立言想起以前在縣衙屋頂上的場景,微微勾唇。
樓似玉瞧了瞧下頭,挨著他坐下道:“大家都是熟人了,奴家自然沒當初那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