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 劉婷無法向沈清詳細說清情況,隻能聽得出公司是出了大問題,怕是要轟然倒塌了, 縱使它還從未立起來過。
沈清安慰了幾句後, 劉婷才逐漸將情緒穩定下來,最後啜泣著說等過幾天來h市找沈清, 讓她忘記今晚的談話,安心拍戲。
就算是沈清這般對待人際關係較為淡漠的人, 也很難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根據她對複天的了解,雖然是個剛起步的小公司, 手中沒有任何能賺到大錢的藝人,但好在穩步前進, 不至於忽然倒塌。
有一絲微妙的不對勁湧上心頭, 但她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原本是睡前想要靜心的一通電話卻攪得沈清無法入睡,套起一件睡衣, 她走到門外, 對望著劉婷為了她的睡眠質量而向公司要求的兩間房, 讓她和關雨能一人一間。
這次的酒店雖不比上次的,但好在幹淨整潔,沈清嫌了一會兒也逐漸接受。
酒店坐落在h市的鬧市區,樓層不高,夜晚沒有打烊的酒吧不少,為了這一批客人而堅持營業的其他店鋪也有,人聲時不時透過隔音不好的玻璃窗傳進來。
沈清這次做足了準備, 戴了足足五雙耳塞。可她被擾得心煩,索性決定去樓下轉一圈吹吹冷風再上來。
回房裏穿上一間羽絨衣,戴上口罩到樓下, 沿著凹凸不平的石磚路走著。
走出一段距離,街轉角右門處站著的人映入眼簾,他被風雪籠罩著,身影若隱若現。
她呼著口氣中的冷風和雪粒子,睫毛沾上白色霜花,除了被羽絨衣籠罩住的範圍內是溫暖的,其餘部位被冷風吹得發疼。
可站在門外的謝辰卻穿得更少,要風度不要溫度的風衣,指關節紅得嚇人,白皙修長的手像是在滾燙的水裏過了一遍,呈現出粉紅色。
沈清在原地猶豫了半晌,也許是想在借風雪冷靜的同時不至於那麼孤獨——
“謝辰。”
靠在玻璃門邊的男人看過來,有些泛紅的臉仍舊清俊英朗,一片雪花滑稽地粘在他的眉毛上,而後再慢慢融化。
一條街上,風愈來愈盛,連街邊吆喝和耍酒瘋的人都被驅到了屋內躲著不肯出來,一刹那,街上仿佛就剩下他們兩人在對視,度過漫長的一個世紀。
“你怎麼過來了?”沈清皺著眉頭,將唇埋進了衣領下方,平日裏嫵媚的一雙眼此刻變得如同小鹿般純潔無暇,染盡冬日的白雪。
沈清又說:“這次你要再說是剛好來h市工作,剛好住進同一家酒店,我可是絕對不會信的。”
也許沈清的出現對於謝辰來說是意料之外,他就像不怕這寒冷的天似的,徑直看向沈清眼底。
周圍是冷冽的風雪,可偏偏謝辰的眼裏卻很溫暖。
聽見沈清的話,他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再抬頭露出像是釋懷的神情來,也許是吹了太久的冷風,他的嗓音變得些許沙啞,撓著沈清的心。
他說:“我是來找你的。”
沈清用上目線看著他:“是多重要的事你要在風雪天站在街口等?”
“很重要。”
“我要是沒有下來呢?”
“一直等,等到明早。”
明早?他是想在這凍成一座冰雕不成?
“為什麼不打一個電話?”沈清對他這樣傻等的舉動理解不能。
謝辰沉默地凝視她許久說:“你不會接。”
沈清一時啞口無言,她確實有很大的可能不會接起。老實說,她在躲他,在她整理好情緒前,並不想被他牽動太多。
街上的北風就像是要驅趕兩人進去酒店避風,越是猛烈地吹了起來,冰渣子從臉頰飛快掠過,走後留下辛辣的疼痛。
沈清蹙起眉頭,下意識往謝辰的懷裏站了站,恰巧謝辰也向她這一靠,想擋住吹來的風雪。
如此一來,二人便撞了個滿懷,沈清揣在衣服口袋中的手為了穩住身體的平衡,也條件反射地抽出,抓緊了謝辰的腰。
咚、咚、咚。
她聽見了謝辰胸膛傳來的心跳聲,耳朵與胸膛緊貼的一瞬間,屏蔽了一切外界的風聲。
幾秒過後,她惶惶地想要遠離,剛要開口,吸進一口冷風,嗆了幾聲。
風雪好像停了。
卻不是。
腿部傳來的寒冷仍是真實的,隻是她整個上半身都被帶進了謝辰的懷中。她忽然覺得這件風衣還挺暖和的,而謝辰的身體簡直是在發燙,很暖和。
沈清沒有立刻推開,雙手蜷在兩人身體之間,觸碰到他又快速縮回。
她皺著眉詢問:“為什麼不去酒店裏等?”
頭頂傳來謝辰輕輕的一聲笑,像是抱著害怕失去的珍貴之物,深吸了一口氣:“我在冷靜,在想,要不要告訴你。”
確實夠冷靜的,她隻不過是下來吹吹冷風,謝辰可是要在這冰天雪地裏化作冰雕。
“告訴我什麼?”她不解,又順帶挖苦他一句,“你從來不是會猶豫的人。”
“你想知道的事。”
她想知道的事?關於他的父母,他的家庭?
……
沈清領著謝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一來,原本就沒有多大的房間頓時顯得狹小,兩個人在小小的過道裏總是要相撞。
在路上的時候,沈清問過謝辰住在哪,卻得知他根本沒有訂任何酒店的房間。
領到自己的酒店,又問前台工作人員還有沒有空房。
前台狐疑地看了看戴著口罩的她,又看了看邊上高大的男人,哼聲一笑,露出了然的表情。
“沒有。我們酒店住了個劇組,其他房也早就訂滿了。你們認識就一起唄,不用假裝矜持的嘛。見多了。”
“……”
沈清看著眼前186的謝辰坐進那個小小的沙發中,有些滑稽,狹窄的過道讓他的腿無法伸展,隻能疊起。
“你的行李呢?”
“在車上。”
“你開車來h市的?”
“嗯。”
這風雪天氣,沒有飛機,近十小時的車程,他怕不是瘋了。
沈清有些許震驚。
“說吧。”沈清坐到床沿,腿一盤,在自己的領地氣勢十足,像個領導般打量謝辰。
“你想知道什麼?”謝辰反問她。
沈清一愣:“你問我?我想知道什麼你都告訴我嗎?”
“是,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沈清思索了片刻說:“你和你親生父母的事,”稍作停頓,“還有你親妹妹。”
逼仄的房間此刻已經沒有了樓下的人聲,隻剩呼呼作響的北風在敲打著窗戶。
世間不知過了多久,謝辰才開口。
“我的母親因我而死。”
沈清眉頭猛然一皺,一時之間難以消化這短短一句話中的信息量。
“你的母親……”
不知該從何問起,沈清隻是呆呆地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