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1 / 3)

東門外連接著一片綠草地, 此刻因為拍攝需要已經封鎖了一小塊區域,並沒有多少人。

此時正值倒春寒時期,氣溫已經連續幾天走低, 沈清穿著襯衫, 吃進一口風,也會冷得哆嗦。

謝辰父親站在車門邊, 穿了件黑色西裝,背部筆挺, 低著頭,隻看背影還以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 氣質優越。

或許是聽見沈清靠近的高跟鞋腳步聲,他回過身, 臉上掛著可以用和藹來形容的笑容。

人到這個年紀, 自然保養得再好也會生出皺紋。眼前的人也不例外,眼角和額頭的細紋隨著笑容顯現出來, 看得出年紀, 亦能從五官看出他年輕時應是很英俊的。

他沒有係領帶, 襯衫第一顆扣沒扣上,大概是因為扣不上,他的脖子有些粗。正式中帶著點隨意,並不是沈清想象中的不苟言笑。

沈清走到他麵前,他麵上帶著微笑,沒有大多數中年男人有的煙草味,整個人很清爽。

“你是沈清吧?”他笑問。

沈清點了點頭:“你是謝辰的父親。”

她淡淡地用陳述的語氣回應。

“是, 我叫謝宇,和你的父母是朋友。”他理了理微微卷起的袖口,撫平, 又抬起頭,“上次見你,你還沒出生。”

謝宇逃避得很徹底,妻子去世以後,隻有工作能麻痹他,在所有情感上他都仿佛失去了知覺。

沈清默了默,帶著公式化的笑容:“隔著肚皮不算見過,今天是初次見麵。”

對方是謝辰的父親,她以禮相待。但對方是個丟下謝辰多年不聞不問的混蛋,她的笑容沒法發自內心。

謝宇對她的態度並不驚訝,低頭無可奈何地彎了彎嘴角:“小時候你和謝辰的娃娃親還是我和……我夫人給你們訂的。”

話語間稍有停頓,隻一瞬,麵前的男人好像又縮進了他回憶的蝸殼中,惆悵爬上了他的眉間。陽光剛好從樹葉縫中穿過,沈清覺得他雖挺拔且保養得當,卻透著很明顯的疲憊。

心的疲倦,顯現到精神麵貌上。

沈清欣賞他對妻子的深情,但絕不認同他因為深情就把責任一味推卸給年幼兒子的行為。

過了半晌,沈清說:“那個娃娃親後來作廢了。”

“嗯。”謝宇應下,“不過你們還是走到一起了。”

“是,最後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經過了許多彎彎繞繞的歲月,浪費了許多時間,產生了一些誤會,但還是在一起了。

謝宇欣慰地一笑:“我沒有別的願望,隻希望他以後可以開心幸福,不要再陷在過去裏。”低下頭,“我對他很是抱歉。”

沈清沉默了許久,沒有像普通的後輩安慰長輩一般,反而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問題:“當然,您作為父親是應該對您的孩子感到抱歉的。”

謝宇錯愕地把視線重新挪回沈清那雙靈動又漠然的眼睛上。

“他貪玩生了病,有錯,但最大的錯不在他。他的一次生病並不是導致您夫人過世的直接原因,如果在醫院裏能多一個人幫她分擔,或許有些事情就不會發生。”沈清低下頭,神情有些哀憂,“說到底,沒有人能料到將來會發生的事。你是,他也是。”

她抬起頭的刹那,草坪邊的樹被風吹得正響,響吹奏著樂曲時快時慢,音調時高時低:“不難看出您對夫人的情深,但是您萬萬不該把氣撒到她和你的孩子身上,她一定希望你們都很好。我想謝伯伯您一定懊悔過當初為什麼在接到夫人的電話後沒有及時回家,同樣的,謝辰也一直在懊悔自己為什麼貪玩。”

沈清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話不帶喘氣,謝宇根本沒有插話的機會,同時他也根本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沈清長舒了一口氣:“我對您有點埋怨,畢竟您丟下他那麼多年,讓他和我們家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卻又依靠著血脈的聯係讓他離開了四年。這一切,是因為您的逃避心理,即使心裏知道自己也有責任,但是表麵上並不想承認,對嗎?”

沈清當然知道這其中還有謝辰自己的一些心理原因,但是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在美國的謝宇。

“很抱歉。”謝宇微微彎下腰,視線向著地麵幾秒。

“但您是我父母的朋友,也是謝辰的父親,我不想一直埋怨你,同時我也沒有這個資格。”她頓了頓,走近一步,原本漠然又疏離的臉上揚起笑容,泛著晶瑩的點點光芒,“謝伯伯,您和謝辰,可不可以好好愛對方,彌補你們這麼多年失去的親情。”

從認清她和謝辰並不是血脈上的一家人的那刻起,沈清就知道沈家和謝辰的關係再親近,也是不可能代替他親生父親和母親在他心中造成的空缺的。

解鈴還須係鈴人。

這份感情空缺一定得是謝家人才能填上。

謝宇站在那裏許久沒有答話,久到太陽都移位,久到小助理都來找沈清。

“好,”謝宇笑著說,“你很適合他。你很開朗,有什麼說什麼,和他很是互補。”

謝宇以謝辰父親的身份和沈清說了許多許多。

比如謝辰在美國的四年中情緒有多不穩定,他在那裏才有年少的叛逆,時常出走。謝宇偶爾升起愧疚的心裏去照顧謝辰,在夢中還能聽見他叫著沈家人的名字,尤其是沈清喚得尤其多。夢裏的世界似乎才是他向往的。

而他作為父親,好像已經不在謝辰的世界中了。

也許父子倆是都心存愧疚,卻誰都無法向對方說明從而釋懷,這份歉疚就這麼長存了二十多年,至今也未解開。他們的關係和陌生人比,並好不到哪裏去。

謝辰的性格其實挺封閉的,他之所以有寫日記的習慣是因為有許多話他並不能說與旁人聽,他喜歡藏著心事,喜歡隱忍,喜歡戴上冷酷的麵具。

總得有一人去揭下這一切。

謝宇離開的時候,沈清望著那片綠草坪,是春天新萌生的芽,嫩綠的葉子,剛被割過,一股草腥味漂浮在空中。

很春天。

該割下的要割,該生長的也要卯足了勁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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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戲期間,沈清切實體會到了公開的好處和壞處,比起被人“觀賞”的壞處,她最大的收獲就是見人的自由。

謝辰有時帶著午飯來探班,沒有人會多說什麼,隻要他不影響拍戲進度,有時他甚至很受歡迎。

畢竟看著這樣一張臉吃飯,挺賞心悅目的。再者他不多事,反而時時會給劇組提供幫助。

“昨天你父親來找我了。”

沈清夾了一筷子的菜放進嘴中,仰頭嘴不碰瓶壁地喝下飲料。

謝辰的身形明顯一頓。

他抽出一張紙巾擦拭了一遍沈清油油的嘴角,她躲開瓶壁沒有任何意義,因為菜早就將她的唇周染色。

“他回來了?”他淡聲問,垂著眼,風吹開他的領口露出一排齒印,沈清剛才的傑作。

沈清咳了咳,轉移視線:“嗯。你不知道啊?”

謝辰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目光還是看著慢條斯理吃飯的沈清。

“你不問問我們說了什麼?”

謝辰眼含笑意,看上去其實並沒有多好奇,卻還是配合地一問:“說了什麼?”

沈清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像是一隻驕傲的貓咪在邀功:“我作為他朋友的孩子,作為他未來的兒媳,非常不留情麵地指出了他的逃避心理,替你出了口氣。”

謝辰寵溺地望著她,接著用紙巾拭去她嘴角的油漬,擰開一瓶新的水遞給她:“很威武。”

誇得相當不走心。

但沈清很是受用。

她嫻熟地接下謝辰的照顧,繼續訴說著自己的“豐功偉績”:“但是我也沒有一直說他啦,畢竟他是你爸爸。我和他說,以後一定要當個好爸爸,彌補一下這麼多年父愛的缺失。”

沈清的小嘴叭叭不停,謝辰牽起嘴角,眸中柔和得像是春風,徐徐吹起岸邊的柳條,吹起滿天的飛絮,溫柔溫暖。

低頭,他捧著沈清的手,落下的目光仔細端詳著。

纖細的五指,手掌心捏起來卻肉肉的,捏起來很軟乎,手背上的青筋很明顯,又顯得骨感,放在謝辰的手掌上,尤為小。

“謝辰以後我是不是要要改口啊,叫他什麼啊,叫爸太奇怪了。”

“謝辰謝辰,以後他會住在a市嗎?抬頭不見低頭見好尷尬哦,畢竟我罵過他嘛。”

“謝辰……”

她有說不完的話,油油的手被謝辰握在手心裏也不覺得奇怪。

謝辰拆開一包濕紙巾,抽出一張,仔細地擦拭她的手。

等她說累了,才插上一句話:“換隻手。”

“哦。”沈清睨了一眼,自然地遞過去,“今天的雞腿味道不錯,忍不住多吃了幾隻。”

這雞腿長得奇形怪狀,無法用筷子或是叉子征服,她隻能用紙巾包著開始啃咬,但手上還是沾到了不少油。

好在她現在正在自己的休息室裏,而小助理也不在,她不夠斯文的形象沒有暴露,她大抵還是維持著女神形象。

“謝辰,”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眼中又閃過狡黠的光芒,“你有潔癖的吧?”

“嗯?”謝辰不明所以。

下一瞬,沈清起身,腿將座椅向後推,彎下腰吧唧一下在謝辰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有一絲絲油的唇印,末了沒給謝辰複仇的機會,一溜煙跑進了洗手間。

謝辰在原地愣神了一會,失笑出聲。

真該感謝自己剛才好歹擦拭了一遍她的唇周,否則這個蜻蜓點水的吻怕是要泛起油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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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在獲獎以後的沉寂是大多數人沒有預料到的,她的微博數月未更,一個商務未接,隻聽說粉絲又給她畫了哪些劇本的餅。

本該是抓住機會大賺錢和上綜藝的時機,她反倒沒有,安安靜靜地退了下來。

除了演戲,什麼也不參加了。

身上唯一的商務也隻剩下了自家人的yc珠寶。

她已經成功憑借自己的力量夠到了自己想要到達的那個世界,有了一些劇本的選擇在她麵前。

同時,因為身份的公開,她沒有辦法否認自己今後將收到特別優待。

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就是如此。

即便她客氣地拒絕那些優待,那些優待還是會無聲無息地來到她麵前。

一來二去,沈清幹脆舍棄了除她本心外的一切資源。她不缺,她也不想貪。

某天,沈清剛要從劇組撤離換個地方拍攝,一晃眼就看到了餘蘇蘇,她牽著另一位的手走過來。

沈清尋了尋記憶,對,這是她前不久公布的男朋友。

她和她有多久沒有聯係了?一年多還是兩年?躺在列表裏卻是完全的陌生人。

每天,她們大約都能看到彼此的消息在微博或者各種娛樂版麵上,又或者是從業內的人口中聽說些什麼,但沒有再和對方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