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3)

和啞巴結伴趕路的第五天清晨, 晗色感覺到破曉的曙光照在臉上,他便睜開眼睛,打坐了一整個晚上, 靈力足足運轉了十個周天。現在他睜開眼睛,驚奇地發現眼前已經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

他高興地一掀衣襟下床:“啞巴!我能看見一點光了!看來我的傷不日就能完全恢複, 快起床,繼續走了!”

喊完, 這客棧天號房的另一端就傳來玉石相擊的清脆聲。之前啞巴買了一堆首飾, 其中就有一對玉環,他係在腰封上, 行動時玉環便會發出一些微細的聲音,以便能讓晗色憑聲音感受他的存在。

晗色前天還嘲諷他為什麼不直接帶個鈴鐺在脖子上, 啞巴說是鈴鐺太惹人注目,不好。

晗色赤腳站在地上,微微歪著頭, 感受著窗外的日光越來越暖,聽著那點玉環相撞的聲音越來越近,心情很好地催促:“你怎麼走路那麼慢?像個老頭子似的。”

啞巴悄然深吸了一口氣,便朝他走快了些。

這些天以來,晗色不怎麼休息, 一停下路途就總是打坐著治療自己的傷,而他其實也沒閑著。不同的是他運轉靈力不為療傷,而是為更好地操控這具身軀。

這小刺蝟妖當初幾近死去, 是他一縷魂附到它身上苦苦支撐,那天偽神散去形體時,洶湧澎湃的靈力灌進刺蝟的身體,把刺蝟妖原本就奄奄一息的魂魄給滅了。由此, 這身軀便成了他得以棲息和控製的容器。然而靈魂和身軀不匹配,終究無法長久,尤其是他離開鳴浮山越來越遠,魂力也越來越弱。

長此下去,總有一天會支持不住,他會被迫離開這具身體,回歸原本的軀殼。

但自己那具身體……還在不在不好說。

啞巴走到他麵前,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寫:【早,今天立秋了,我很高興你即將重獲光明。】

“立秋了?”晗色有些訝異,想了想又改口道,“才剛剛秋天啊。”

啞巴捋過他散在鬢邊的碎發,牽著他出房間去,到客棧一樓的大堂用早餐。

晗色邊吃邊問:“離東海還有多遠?”

啞巴往他的碟子裏再放一個小籠包:【隻靠兩條腿,再走一個月也不一定能趕到。】

晗色嘴裏叼著的水晶餃差點掉桌上:“怎麼這麼久?”

啞巴心想不然嘞,東海東海,極東之海,他還是大黑蛟的時候足有千年修為,原身又龐大,飛起來當然快了,又不是所有坐騎能像他一樣牛叉的。

晗色苦著臉,頓覺包子也不香了:“我得盡快恢複修為,這樣才能更快一點兒。”

啞巴心裏矛盾,他願意這趟旅途無窮無盡地持續下去,但若真為小草好,這樣的想法便太自私。

草草吃完早餐,晗色急匆匆地出門,啞巴拉住他去馬店,用兩顆金珠買了一輛最舒適快捷的馬車,然後歎息著把他抱進車裏去。

晗色擠著眼睛分辨馬車,看不清隻能用手四處摸:“這是什麼籠子?”

啞巴雇了個正好要去下一座城鎮的旅人趕車,鑽到車裏來抓住晗色亂摸索的手:【不是籠子,是馬車。外頭車子綁了兩匹快馬,他們帶著車跑。這樣比你用兩條腿趕路快得多,你還可以坐在這車裏打坐,以便抓緊時間恢複修為。】

晗色豎起個拇指:“好東西啊……不早說,早知道有這玩意兒早用上多好。”

啞巴扯謊:【之前路過的城裏沒看到有賣馬車的。】

說話間馬車發動,晗色沒防備,倒栽蔥似地撞進啞巴懷裏,耳邊聽見了強有力的心跳聲,震得腦子嗡嗡。

他往後掙開,胡亂拍著馬車內部抱怨:“好歸好,這裏麵就是太窄了。”

空間一狹窄,他便感覺到啞巴的注視無處不在,他無處遁形,讓人別扭。他隻得找著位置打起坐,專注於眼前,腦海裏回想餘音。

馬車有些晃,搖得他腦子有些漲,晗色剛皺了眉,唇邊忽然碰到了一點溫熱的東西,驚得他開口斥責:“幹什麼?”

張口瞬間,一顆甜甜的東西送進他嘴巴裏,他用舌尖一卷,嚐出了是一顆山楂糖。

啞巴在他手心寫:【怕你頭暈,我帶了糖果備著。】

晗色含著那甘甜的糖,一時之間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他一邊運轉靈力,一邊攜著甜和他說話緩解尷尬:“一直啞巴啞巴地叫你,你的名字叫什麼?”

這話說完好像更尷尬了。

【就叫啞巴。以前能說話時不大說話,說了也常常不是人話。如今做一個貨真價實的啞巴更適合我。】

晗色挑了挑眉:“是被什麼人嫌棄了嗎?”

啞巴失神地凝視他,晗色見好一會兒都是寂靜的,臉上露出了調侃的笑意:“被老子說中了吧?”

啞巴怔了一會,牽著他的手垂眸剖白:【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前總是口不對心。心裏想對他好,可是說出來不是一回事,總是不由自主地去貶低傷害他。】

這回的筆畫劃得輕淺,晗色八卦之心熊熊燒起:“這個他是你喜歡的人?”

啞巴寫得有些艱澀:【他先喜歡我,我沒有珍惜,後來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晗色辨認完他的意思,思緒紛雜起來。

這刺蝟不是說喜歡他嗎?

這落指的力度和微顫,這特麼是餘情猶在啊。

“人家走了,你就去追嘛。”

【追過,但還是口是心非的毛病,追回來的方式也不對。又把他傷到了,其程度比之前更深。】

晗色沒往別的想,稍微有些吃味,很快又肅然地斥責和糾正他:“你要是覺得自己做錯,反悔了,還想和那人好好相處,就按著對方的行事風格來,不要搞那種大男人的臭毛病。”

等了一會,啞巴才慢慢寫道:【我為時已晚。】

這話讓晗色不知道是該說他活該好,還是該同情他好。但他腦筋忽然一急轉,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你說你喜歡我,不會是因為我像你心中那個刻骨銘心的人吧?”

他當真是受夠了移情的替身情結。

等了好一會,掌心的筆畫沉了:【你就是你。你是晗色,獨一無二。】

馬車搖晃如搖籃,晗色一動不動地側著耳,聽著心弦無形地撥,弦未停,天雨來,有淅淅瀝瀝的水滴到馬車頂上,輕快如飛鳥的羽翼。

啞巴寫道:【下雨了,深山夕照深秋雨。】

晗色舔舔唇齒間的糖味樂起來:“現在是初秋不是深秋,掉書袋掉錯了!”

啞巴無聲地笑,什麼也沒說,又給了他一顆山楂糖。

晗色吃著糖,輕聲對他說:“啞巴,咱倆算扯平了。”

他安心地閉上眼運轉靈力,也不用再沒話找話地舒緩兩人之間的氛圍,隻需要聽同一場雨,安靜地享受彼此之間的異和同。

秋雨下得綿密,似乎因為如此,馬車裏的溫度有些降低,晗色便沒把上升的體溫當回事。然而隨著時間和馬車一起向前,雨越下越急,他的身體也越來越熱。

啞巴把馬車的窗戶掩上,一回頭看見晗色鬢邊都流了汗,也沒多想,伸手就給他擦拭。

然而晗色的神情一下子變了,他抓住了啞巴的手貼在側臉上,像沙漠渴望雪水一樣。

啞巴被他的溫度震住,試探著往他身體裏渡入些靈力察看,誰知晗色體溫上升得更明顯,從耳朵到脖頸,紅成楓葉的顏色。他睜開眼,本就因為視線受損而茫然的眼睛更加混沌,溢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色誘惑。

啞巴怔怔地看著他,即便他現在眼睛不複之前明亮,麵容也不是原本的模樣,他還是很快口幹舌燥。

隻因他對露出這樣神情的晗色再清楚不過——這根本就是合歡毒發作了。

這毒在七天前第一次全麵爆發,每隔一個時辰便發作一次,七個時辰後便沒有了效果,周期都圍繞著七的次數。他還以為這下流毒隻要做上那一輪就能解開,原來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啞巴的心跳得比馬車外的雨要快,但他還是努力地克製住,傳聲到晗色識海裏呼喚他。

晗色聽到了呼喚,勉強找回了幾分理智,丟垃圾似地丟開他的手,連滾帶爬地摸索到馬車的門,猛然打開便要跳下急行的馬車,上半身都鑽出去了,幸虧被啞巴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否則這麼摔出去必定頭破血流。

他的舉動把趕車的旅人嚇得不輕:“啊啊這位小公子你要幹什麼!”

晗色難受至極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我……我……想泡冷水……”

旅人懵逼不已:“你想洗澡?這荒郊野嶺的上哪洗去?”

啞巴緊緊抱住他,環顧著周圍地形,兩邊都是野林子,前後都沒有人煙,此時天色將近晌午,要趕到下一個城鎮不知道還要跑上多久。

雨下得更大了,懷裏的人體溫也在不停飆升,他直覺合歡毒這回的發作與上一次不同,再怎麼燒下去,腦子都要燒壞了。

旅人見雨越下越大,索性提議:“公子哥!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下的,要不先停下躲躲雨吧?”

啞巴眼睛亮了些許,點點頭指指馬車內,示意他可以進來避下雨。

旅人趕緊勒住馬繩停下馬車,整了整身上的蓑衣:“我也可以進去避一下嗎?太好了!這雨還真不小……”

車一停,啞巴抱著晗色就跳了下去,冒著大雨炮仗似地衝進了路邊的野林子裏去,徒留下看車的旅人一臉懵逼。

晗色在意識模糊中感覺到了顛簸,耳邊是那兩枚玉環瘋狂相擊的叮當聲,亡命天涯一樣激烈急促。他摸索著抓住啞巴的衣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努力視物,隻看見一個昏暗模糊的輪廓,霧裏看花也不過如此了。

“啞巴……我們要跑到哪兒去……”

啞巴帶著他跑到了林子深處,看到了林子裏的一口清澈池塘,二話不說地帶著他跳了進去。

這池塘還挺深,餘溫的湖水瞬息淹沒頭頂,晗色的神誌一下子被嗆醒,旱鴨子地撲騰起來,還沒撲上岸,腰身就被啞巴鉗住沉在水下了。他不會鳧水,險些在水底窒息時,啞巴如山阿的陰影一般壓過來,混亂激烈地渡來了氣。如此折騰了一番,晗色才被他托著冒出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