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柏年在眾人驚詫中,撩起袍擺跪了下去,朗聲道:“陶家乃湖州製鏡大家,製鏡技藝精湛,朝廷命獻鏡,陶家本當精益求精製世間無雙銅鏡敬獻,隻是草民聽說,皇後崇尚節儉,甚至將皇後製裙子上十三個褶子改為七個,草民不敢把銅鏡弄得豪奢無度。草民雖是商人,卻想向皇後學習,為江山社稷略盡綿薄之力,此番定製了一萬枚將士鎧甲護心鏡敬獻朝廷,由陶家管家陶慎衛運送,如今就在宮門外,請皇後派人驗收。”
陶柏年說一句,崔扶風一顆心便下沉一分,陶柏年長篇大論畢,崔扶風整個人如墜冰窟中,手足冰涼,血液凍結。
輸了,齊家鏡輸定了。
一萬枚鎧甲護心鏡,價值尚在其次,彰顯皇後心懷天下的品格重中之重。
武皇後不是尋常女子,齊家獻的銅鏡再華美,銅鏡上的紋飾和銘文再別出心裁,也不能讓她忽略陶家鏡給她帶來的好聲名。
想要跟陶柏年學不以銅鏡為主而走偏門左道,急切間,又哪能做到。
上首一聲輕笑,這回,沒有內侍代言,武皇後啟口,悅耳而不失威嚴的嗓音,“陶家陶柏年是吧,身為商戶,卻能心懷國家,難得,留陶家鏡鳳用……”
連瞧一瞧齊家、費家、陶家三家的銅鏡都不曾,便決定留下陶家鏡。
武皇後後麵還說了什麼,崔扶風一個字聽不進去,腦袋空白,眼前發黑,一雙腿軟軟的站立不住。
齊家數百鏡工許多個日夜的心血白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來,一行人已在宮城外,北風劈麵吹來,打個旋兒,從領脖灌入,崔扶風身體一陣陣寒顫,硬生生忍著,竭力保持平靜從容之色。
“陶家此番揚名立萬,聲震天下,陶二郎神機妙算,我等不如也。”
“陶二郎高瞻遠矚,行事大開大闔出人意外,佩服,佩服。”
“一萬麵銅鏡供內廷,從今以後,天下誰人不知陶家鏡,恭喜陶二郎!”
……
湖州各製鏡之家的當家圍著陶柏年,滿麵堆笑奉承。
一萬麵銅鏡供內廷!
武皇後竟是下旨讓內廷購進陶家銅鏡補償陶家獻護心鏡之功,一萬麵銅鏡的盈利不隻能抵捎護心鏡的支出,還小有盈餘。
崔扶風喉頭腥甜,麵上從容寸寸崩裂。
“崔二娘,你不恭喜柏年嗎?”陶柏年忽地道,靠近崔扶風。
兩人之間一步距離不到,陶柏年的麵龐格外清晰,狹長一雙鳳眼,眼尾微微上挑,眸子幽深如潭,比遠看更震撼的讓人著魔的魅惑,往下,挺直的鼻梁,唇線分明的薄唇,嘴角誌得意滿的笑意,齊明睿的風采更在氣質,若論五官,陶柏年尚在他之上吧,隻是生得如廝俊美,心腸卻是黑的。
崔扶風淡淡一笑,“扶風不覺得陶家銅鏡被留下鳳用值得恭喜,陶家製鏡世家,陶二郎不思在銅鏡上下工夫,偏走歪門邪道,可惜。”
在場製鏡之家當家人一齊轉頭看遠處,隻作沒聽到。
費易平卻是大笑,“崔二娘此言一針見血,陶二,欽命獻鏡,若是在銅鏡比拚上輸了,我心服口服,不比銅鏡優劣,陶家勝之不武哪。”
“難道比銅鏡優劣,費家鏡便能勝出了?”陶柏年嗬嗬笑。
費易平臉上笑容僵住。
陶柏年看向崔扶風,嘖嘖搖頭,“崔二娘口舌伶俐人所不及,腦子卻是讓人扼腕,你若隻是匠人,獻鏡之爭心思隻下在銅鏡優劣上未曾不可,可你是一家之主,怎能眼光短淺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