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梅蕊亡夫姓陳,嫡出,兄弟中行三,陳家也是商戶人家,跟崔家一樣經營布莊,與崔家有生意往來,陳家家業在崔家之上,崔百信對這宗親事很滿意,陳家求親時也沒細打聽女婿如何,董氏凡事唯唯呐呐,崔鎮之不問俗事,崔梅蕊自個兒羞澀,崔扶風比崔梅蕊小了四歲,梅蕊訂親時還小,到底不甚明了,及至崔梅蕊嫁過去,才知夫郎是個藥罐子,自小身體極弱,湯藥吊著命,崔梅蕊嫁過去不到半年,孩子都不曾懷上,陳三郎便身故了。
要接崔梅蕊回家,還要拉嫁妝,崔扶風沒騎馬,帶著齊明毓一起坐馬車,除了一輛乘坐的,另有五駕空馬車,備著裝嫁妝的,崔梅蕊出嫁時的陪嫁不少,布匹珍玩什麼的,除馬車夫,陪同六個中年漢子,騎馬,乃齊家的人,崔家被肖氏攪得渾亂,下人牆頭草一般,崔扶風不喜歡,沒從崔家帶人。
路途遠,兩天後,日近午,方到台州城。
五檁硬山式屋頂,平麵四柱,五架梁,磚雕裝飾,陳府大門氣勢不凡,守門人整潔的灰色胯褶服,大戶人家氣派。
齊家陪同崔扶風的下人上前報家門,守門人一臉傲慢道:“等著,我去稟報夫人。”
也不請人入門廳暫歇,徑自走了。
崔扶風暗暗不悅,強自忍著沒發火。
守門人進去多時方出來,後頭跟著一個四十多歲穿著普通的婆子,崔梅蕊沒出來,也不見陳家主子。
婆子衝崔扶風草草行了一禮,道:“夫人病著,三少夫人跟前侍疾,不得空,請崔二娘先隨奴到三少夫人院中安置。”
妹妹遠道而來,怎就連出來見一見都不得空?
便是崔梅蕊不得空,陳家其他主子呢,連一個出來迎客都不得空?
再不然,起碼得派個管事招待。
崔扶風心中不滿更甚,不知陳夫人到底病情如何,壓下不滿,婆子說帶她去崔梅蕊院中安置,那便是內院了,因問道:“我隨行的人如何安排?”
婆子看向門外,齊家幾個下人衣裳齊整,身材高大,拉車的馬驃肥體壯,毛色油亮,愣了愣,道:“夫人沒交待,二娘先隨奴入內,奴再去請示夫人。”
聽來大事小事還是請陳夫人決斷,陳夫人看來病的不重,崔扶風心中略微有數,想了想,交待齊家下人大門外等著,拉起齊明毓,道:“毓郎,你跟大嫂一起進去。”
婆子看齊明毓,齊明毓身上昂貴的撫州單絲羅縫製的胡袍,領子上金銀絲繡瑞草,腰上青玉石束帶,眉目如畫精致無比,看著便是富生貴養的,崔扶風拉著齊明毓往裏走,也不敢攔。
穿廊過徑,走了許久,來到府第偏僻角落,那裏一處院子,一排過去三間房,門前一條走廊,牆根荒草叢生,門窗漆跡駁斑,進門,中間作起居廳的房間空空蕩蕩,西側房間裏頭亦然,東側房間一張鉚釘床,一個五鬥櫃,五鬥櫃上一個茶壺,床上被子疊得整齊,隻是再整齊,也掩不了破敗麵貌。
崔扶風心頭火苗霍霍燃燒。
大姐竟被糟賤至此,陳家人一點人性不存。
崔梅蕊出嫁時有陪嫁婢子的,名紫薰,自小貼身服侍崔梅蕊,伶俐潑辣,有紫薰在崔梅蕊身邊,崔梅蕊怎麼被陳家人如此糟賤。
“紫薰呢?”崔扶風問婆子。
婆子目光閃了閃,“一年多前,紫薰犯了錯,被夫人發賣了。”
原來紫薰已經被陳家人弄走了。
一年多了,紫薰沒回崔家報訊,那便是被賣了很遠,回不了湖州。
連大姐的貼身婢子都發賣,崔扶風不想忍也忍不住,若明著提出要見陳趙氏,婆子定推三阻四。
心念一轉,抬手一巴掌,照準婆子臉龐,狠狠扇了過去。
婆子打了個轉,撲咚摔倒地上,兀自不敢相信,捂著臉,傻了似看崔扶風。
“大膽刁奴,帶我到這廢墟荒院,想謀財害命麼?”崔扶風厲喝。
婆子回神,嘶聲叫起來:“夫人讓我帶崔二娘帶三少夫人院中來,我便帶來了,如何就是要謀財害命。”
“我大姐乃陳家主子,怎會住這樣的破敗房子,刁奴還敢狡辯。”崔扶風麵上怒色更甚,聲音更高,抬手,還要接著打。
婆子看崔扶風,思量跟崔扶風對打有無勝算樣子,齊明毓往前一步站到崔扶風前麵,婆子眼睛眯了眯,爬起來往外奔。
“大嫂?”齊明毓低聲問。
“跟上。”崔扶風道。
打那婆子,正是要她跑去跟陳趙氏告狀,給她帶路。
婆子跌跌撞撞跑,又驚又怕,委實沒想到,泥菩薩一樣連下奴都能喝斥上兩句的三少夫人,怎麼有個悍婦妹妹。
崔扶風大踏步緊跟,腦子裏急促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