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變故讓孩子們嚇了一跳。
中年女子額頭上緊張地冒出汗, 聲線顫抖:“賤婢眼拙,不知是宮裏的娘娘們大駕光臨!”
她雖然不知道這群人的身份,但察覺兩個女子身上的織錦衣衫皆是上品中的上品, 少女紅衣上所繡金線牡丹乃是周國國花,隻有正宮娘娘和公主才有資格穿戴於身。
她怎麼也不會把麵前的少女和宮裏的貴人聯係在一起, 所以第一眼隻當成芍藥或是月季。
但如果細看……
中年女子的手抖得像篩糠, 可憐兮兮地哭訴:“賤婢嘴笨,有什麼話得罪到了娘娘,娘娘您大人有大量饒了賤婢吧!”
陳茶看著麵前賣慘的婦人,絲毫沒有同情的心思。
為了讓人們接受女子入學的觀念,許多人付出無數努力,承受本不該承受的流言蜚語,卻被這種人教回了原來的模樣。
陳茶怎麼能不氣。
辛辛苦苦地挖土,埋種子, 澆水, 期待許久,結果長出來的小樹卻被人掰歪了。
她現在理解楚子遇說的“最後成效取決於落實的程度”這句話含義了。
如果學堂裏都是這種教書先生,學的還是女德那一套,那讓女子上學還有什麼意義呢?一切終將回到原點。
陳茶想到這裏一陣鑽心的寒意,麵上卻更顯得冷漠:“你平時都是這麼教她們?”
中年女子摸不清少女這句話的意思,瞅著少女的模樣也不像生氣, 遂掂量著開口:“反正……反正她們最後都是要嫁人的, 學與不學有什麼區別…不如花時間反思自己……”
陳茶冷眼瞅著侃侃而談的中年女子,笑容不達眼底:“反正人最後都會死, 你現在死和以後死有什麼區別。”
中年女子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喉管裏支吾一聲就噤了聲。
“花……咳,你讓女孩上學?”
豔麗女子見少女冰冷的臉色, 胳膊輕撞了下少女的腰。
“嗯。”
“……真是個瘋子,”豔麗女子撇嘴,“我們那兒別說讓女孩上學了,連認字都不行。”
齊國的尊卑更為分明,女子基本足不出戶,目不識丁,婚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她這樣臉皮厚的,即使仗著個公主身份,背後依舊被人說閑話。
她早就聽到無數遍“不知廉恥不守婦道”,“表白了無數次還被拒的老姑娘,以後哪個男人敢要她?”
所以她不能回齊國,那些嚼舌根的宮女吐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豔麗女子搖頭道:“這不可能。”
她太清楚這件事情的阻力了。光是輿論就能壓死人。
“沒有什麼不可能,你看她們,不是正坐在這裏嗎?”少女目光沉靜。
豔麗女子看向這間屋子裏的女孩們,一張張鮮活的臉,眼眸純淨,純然是對知識的渴求和對世界的好奇。
和深閨裏死氣沉沉的女孩不一樣,那些女孩雖然人是活的,心早已半截入土。
她攥緊了手心,喉嚨發緊:“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改變。”陳茶毫不猶豫地說道,她的視線落在腳下的女人,“這種人卻毀了這種變化——還不滾?”
中年女子畏畏縮縮著爬起來,留下落荒而逃的背影。
男孩女孩們不約而同地“哇”了一聲,聲音幾乎掀翻屋頂。
中年女子聽到背後的哄聲,腳步踉蹌,差點栽了個跟頭。
以後再也沒臉出現在這個學堂裏。
“這種現象出現是必然。”少年的聲音如風過竹林,泉滴板石,不知不覺讓人平靜下來,想聽他把剩下的話說完。
“現在學堂還處在摸索階段,一切問題都有可能發生——老師水平不足,教學沒有經驗,沒有固定教材,課程安排各個地方也不一,這些需要時間去解決。”
“我知道。”
但知道不代表親眼目睹時能保持心平氣和。
時間不允許她犯錯,她想快點,快點,再快點。
“姐姐,你別難過,我們也會上其他課,那些老師很好教了我們好多好多東西。”
那個挨罵的女孩抬起頭,她對麵前的少女心生好感,此時敏銳察覺到少女的沉默,壯著膽子拉了下少女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