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潮了。
風嗚咽著掀起波瀾, 激起奔騰浪花，如沫般江水飛濺，吻上少女裸露的腳踝。
水溫徹骨寒, 驚醒沉默的少女，她感到一種令人心悸的安靜, 仿佛一切喧囂遠去, 無垠江水裹挾著命運席卷而來, 瞬間淹沒她眼前的希望，她不敢想, 更不敢問, 眼睛酸澀疼痛，隻有醉意喧囂著占領僅存的理智, 好像一切都是虛幻的夢。
群臣目光擔憂，望向背對他們的少女。
他們看不到少女此刻臉上神情, 隻看到她纖細的背影。
頭顱微揚, 腰背筆直，微卷烏發垂落在潔白肩頸, 線條流暢恍如天成。
一身豔色與落日餘暉融為一體, 好像海麵最明亮的燈塔，在黑夜看不清前路時, 指引著帝國航向, 一旦熄滅，將引起另一場更為可怕的恐慌。
“陛下……我哥, 他現在怎麼樣？”
少女聲音平靜且鎮定，聽不出任何異樣，群臣不約而同長鬆了一口氣。
隻有跪在地上的太監知道，地上那一滴晶瑩的淚為誰而流。
他誠惶誠恐, 不敢抬頭，老實答道：“陛下是舊疾複發，幸好夏太醫發現得及時，現在已經脫離危險，夏太醫也到了宮中，說是要再找幾味藥。”
“你隨我回宮。”
少女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
“公主，夏太醫來得匆忙，這個時辰恐怕已經離開，況且天色已晚，不值得您舟車勞頓。”
太監急忙勸道。
“備車！”
少女隻落下簡單兩個字，裙擺揚起一陣輕風。
亥時，京城。
夜晚的馬蹄聲格外清脆，厚重宮門咯吱一聲響，為夜幕拉開序章。
宮殿徹夜通明，人頭攢動，從各地趕來的太醫聚在一起，拉著青年爭論不休，擔憂和害怕籠罩在這片狹窄的空間。
“小夏，不能冒險行事！萬一出什麼事，你我都擔待不起！”
老太醫著急踱步，抹一把額頭的汗。
“陛下現在情況並不理想，再拖下去恐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青年臉上滿是急切，他懇求道，“請各位大人當機立斷，不要再拖延了！”
老太醫們互相看看，歎了口氣：“小夏，你說的藥方藥性尚不可知，這個決定，我們實在不能做主。”
“各位大人難道要看著陛下命懸一線嗎？”青年質問道。
“我們先去看看陛下的情況再定……”
老太擋在藥材前麵，搖頭道。
“安平公主到！”
太監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太醫們仿佛看見了主心骨，立刻圍上一襲紅衣的少女。
老太醫趕緊道：“公主，臣等願意……”
少女淡淡環顧一圈，抬手止住老太醫的話：“本宮都聽到了，不必再說，你們都讓開，別耽誤夏太醫取藥。”
“公主，萬萬不可啊！”老太醫跪下，老淚縱橫，“陛下是您的親人，您怎麼能拿陛下的身體去賭一個藥方！”
“你們想怎麼樣？”少女發間金色的流蘇垂下，在宮燈照耀下流光溢彩，她一字一頓地問道，“先去那裏研究一番，試藥後再爭討嗎？你們都去那裏，京城裏飽受疫情折磨的百姓怎麼辦，讓他們用生命去賭你們的時間嗎？”
少女的話如利刃劃破最後一層掩飾，事實被撕開血淋淋的創口。
“可是陛下的病……”
老太醫猶豫不已，想再說什麼，卻撞見少女那雙琥珀色眼睛，像一汪淺金色的海洋，哀傷藏在海底，表麵卻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