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冷冽, 卷起天邊殘雲,朝廷官員們和全城百姓都擁擠在一個名不經傳的碼頭,見證大周自開國以來, 正式封立的第一任女官。
嚴格意義上說,是第一個女將軍。
這個決策無異於平地驚雷, 連身後停泊的巨輪都稍顯遜色。
但奇怪的是, 眾人心裏並沒有多少抗拒, 他們隻是覺得有點別扭,有點突然, 但並不抵觸。
或許早有預兆。
從安平公主不顧反對建設女子學堂那刻起, 就注定會有這麼一天。
除了剛開始遭到強烈抵觸,隨著燕樂恩一篇篇文章在民間的流傳, 人們對女子入學的接受度越來越高,一切變得水到渠成, 各方反駁的聲音也漸漸消失殆盡。
因為經過時疫和戰爭, 人們發現女子出眾的品質竟絲毫不遜於男子。在生命麵前,偏見與愚昧顯得無比可笑。
女子原來可以柔媚多情, 也可以英姿颯爽;可以細膩含蓄, 也可以胸懷天下。翠袖紅裙美,戎裝匹馬亦美;拈起繡針動人, 捧起書本亦動人。
是環境和輿論壓製了女子本該璀璨的光芒, 她們理應被平等的對待,並擁有和男子同樣機會, 去展現自己的智慧與才能。
錢小綠造船的事跡鼓舞了無數平凡女子,她們走出家門,和學子們一同投身疫情一線,而眼前黑衣騎裝的女子, 則讓她們看見另一種可能。
她們無比慶幸自己生在這個時代,一個正由安平公主締造出的,開放,包容,創造的時代。
那抹紅衣翩纖的窈窕倩影,是她們最深處的信念,最堅實的後盾,和將畢生追逐的目標。
望著被少女親手扶起的黑衣女子,她們打心眼裏羨慕。因為她替大周帶來榮耀,也為自己帶來了光榮。
習武之人五感高於常人,黑衣女子能明顯感覺到投射在她身上的種種複雜目光,有羨慕,有好奇,也有憤怒。
但她並沒有在意,所有功勳在她看來抵不上少女一句簡單的問候,她雖寡言少語,卻能察覺到少女對她真誠的關切,這使她區別於之前任何一屆主子,因為少女從來沒有把她當作一把刺向敵人的匕首。
隻要能守護在少女身邊,暗衛也好,將軍也罷,甚至是百香樓前台幫廚的一個普通跑堂,都不過一個稱謂。
所以她接旨時,格外淡定。
好像當初在百香樓接盤子一樣自然。
但黑衣女子平靜淡定的模樣無疑戳中某些人心裏的不滿,憑什麼陛下賞賜如此榮耀,一個小小女子竟不知感恩戴德,就因為她的後台是安平公主嗎?
之前因為薛成事件受牽連而調居二線的某大臣整理衣冠朝前邁出一步,高聲道:“陛下,卑職有一事要稟。”
“說。”
“陛下,安平公主雖然在時疫中期間做出極大貢獻,但許多做法卻過於激進。在這段時間,安平公主連接開放城中兩家醫館免費提供各種珍貴藥材,雖然短期遏製了疫情,卻造成大量藥材浪費,卑職認為這種行為不值得提倡。”
大臣言之灼灼,義正言辭道。
有些年輕官員們立刻要辯駁,卻忽然聽少女撲哧一聲笑。
“安平公主為何發笑,是嘲笑卑職嗎?”
大臣皺下眉,問道。
少女輕笑,她絲毫不懼,邏輯清晰且口齒伶俐:“對,本宮就是在笑你。笑你目光短淺卻冠冕堂皇,死要麵子還看不清現實。每個人對浪費的標準不同,大人覺得本宮花錢是浪費,但在本宮看來,錢用在該用的地方就不算浪費。難道大人覺得生命還不如錢財可貴嗎?”
大臣啞口,頓了下道:“但公主您這樣會讓百姓養成懶惰,不勞而獲的習性,他們不知道珍惜和節儉,更會揮霍公主的信任。”
少女揚起唇角,她看向台下眾人,問道:“你們會嗎?”
“不會!!!”
台下傳來熱烈回響。
他們譴責地盯著大臣,仿佛在看一個挑撥離間的第三者。
大臣被看得發毛,好在多年當官的經驗養成了他一張比常人更厚的臉皮,於是深吸一口氣道:“您不能聽信一時的話。”
“本宮認為,你也不能代替他們回答。”陳茶淡笑道,“在本宮眼中,他們大多勤奮,踏實肯幹,因為他們是大周的子民,擁有一切你我沒有的優秀品質,所以值得本宮信任。”
大臣拂袖,隻得將目光投向男子。
男子正欣賞地看著少女,眼中露出欣慰的情緒,他補充道:“安平,你說得不錯。想要獲得信任,就必須交付誠意。如果一國領導者連他的百姓都不相信,他就沒有什麼值得信任。朕覺得醫館免費發送藥材這點可以保留下來,開銷從國庫拿出,解決百姓看病問題。夏太醫,這件事情就由你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