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忍血書(1 / 2)

司馬府後花園的一座竹舍之中,司馬防正坐在幾案旁靜靜地研習著那一局據說是周公與薑尚對弈的上古殘棋。

“篤篤篤”,竹扉被人在外麵輕輕敲了幾響。

“何人?”司馬防拈著棋子的右手在棋盤上空應聲一定,轉頭緩緩向外問道。

“父親大人,孩兒前來請安了。”司馬懿的聲音從竹扉外傳來。

“哦……原來是懿兒哪!”司馬防將棋子慢慢放回棋缽之中,整了整衣冠,在席位上斂容端坐,徐徐開口,“你且進來吧。”

司馬懿在外邊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輕輕推開竹扉,舉步而入。

“懿兒,你的風痹之疾剛剛康複,似乎還是應當在床靜養為佳。”司馬防將左手所持的那卷棋譜放在了膝上,右掌緩緩捋著自己的須髯,目光沉沉地正視著司馬懿,“若是沒有什麼打緊的事兒,你就不必這麼拘禮請安了。”

司馬懿在他麵前六尺之處停下,垂手躬身答道:“父親大人,我司馬家多年來晨昏定省的孝悌之風,豈能因孩兒身有不適便可輕廢?孩兒在此向父親大人請安了。”

司馬防聽了,隻得依他所言,於是神色一肅,身形一直,立刻端坐如鍾,靜靜受了他這深深一禮。然後,他才開口發話道:“罷了。你且坐下罷——曹司空派特使送來的辟書,懿兒你已收下三日有餘了,不知此番懿兒心中有何謀斷?”

“這個……想必父親大人早已為孩兒想出了極為周全的回應之策——孩兒恭聽父親大人明示。”司馬懿坐在側席急忙欠身而道。他是非常熟悉自己父親的這些談話方式的,父親大人的這類提問並不需要他真的回答什麼。這隻是一種過渡,是為了把他自己胸中所藏的重要想法牽引出來。所以,麵對父親這樣的提問,司馬懿隻需“恭聽明示”。

果然,司馬防侃侃然談了起來:“此番曹司空之征辟,與先前情形大不相同了:他掃平朔北、基業磐固,儼然以周公自居,他給的這個麵子,你是再也輕拂不得了!而且,他在征辟你之前就對他的特使明言:‘倘若此子依舊徘徊不應,即刻縛他入許都來見。’……唉,我兒素懷‘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之誌,如今時勢相逼,隻恐我兒身不由己矣!”

“不錯。孩兒此番確實再無借口推辭曹司空的征辟了。”司馬懿斂眉垂目緩緩而言,“而且……如今天時人事交應,孩兒也該應辟出山,前往許都為我司馬家的宏圖大業與大哥並肩打拚了。”

“唔……懿兒真是長大了成熟了!你這段話講得真好啊!”司馬防聽了,雙眉一揚,含笑注視了他片刻才款款頷首道,“不錯,我司馬家的宏圖大業,終歸是要靠你們兄弟八人同心同德、其利斷金啊!”

說著,他站起身來,走到屋角的一座書架旁,從上麵取下了一方鐫刻著白虎玄豹之精美紋飾的燦亮銀匣來。

“錚”的一響,銀匣緩緩開啟:一尊晶瑩剔透、青光內蘊的駿馬鈕四方形玉印赫然顯露——玉印上殷王玉印四個篆字雄渾大氣、飛揚靈動,似欲脫印而出躍然眼前。

“懿兒,這是我司馬家當年裂土稱王、開基建侯的信物啊!”司馬防將那尊殷王玉印托在掌上,緩緩舉在半空,讓司馬懿仰望端詳著,“我司馬家世世代代乃是殷國王族之後,出身清貴高華,門楣堂皇正大,才學冠絕天下,本是四海之望、社稷之尊——哪裏像他們沛郡曹氏本係閹宦之後、門第卑賤,為了遮醜,還要拉上賢相曹參妄稱祖先以作塗飾!”

司馬懿端詳著那方青光瑩然的殷王玉印,胸中滔滔然湧起一股激昂澎湃的熱流,隻覺全身勁氣充溢無比,直可俯仰天地、吞吐河山。

司馬防的雙眸之中亦漸漸射出一股狂熱而灼亮的光芒來:“所以,懿兒哪,你一定要時時銘記我司馬世家一脈相承、薪火相傳的無上榮耀,在許都城中,你和你大哥一定要齊心合力、潛謀秘行、精耕細耘,為我司馬世家‘異軍突起、後發製人、獨占鼇頭’之大業圓滿成功而開拓進取!”

“父親大人的這番明示,孩兒一定銘記在胸、矢誌不忘。”司馬懿身形一低,埋首在席上深深拜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