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劍合璧(2 / 2)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馬為策己者馳,神為通己者明……”楊修將頭一仰,侃侃誦道,“明君之治,不患人之不己知,惟患己不知人也;不患外不知內,惟患內不知外也;不患下不知上,惟患上不知下也;不患賤不知貴,惟患貴不知賤也……”

“停!”曹操聽到這裏,右手一揚,又道,“你且背誦此書第五章來給大家聽一聽。”

“人莫不有賢愚,才莫不有奇拙,識莫不有深淺,事莫不有窮竭。善用人者,必盡其賢愚;善用才者,必盡馭其奇拙;負遠識者,必預得其淺深;善治事者,先已能判其窮竭。故而,假人之長以補其短,識人之才以發其用,方為用人行政之訣。正所謂天下無粹白之狐,而有純白之裘者,皆取眾白而合一體也……”楊修略一回憶,毫無遲滯,便又順口背誦出來。

在座的郗慮、華歆、王朗等博學鴻儒們聽了,個個麵現驚容:這些段章句句精妙雋永、文采斐然,豈是普通的教人識字啟蒙之書可比?但是,又瞧見楊修如此倒背如流,亦實非熟讀此書者不能也。

曹操連考了楊修五六章,楊修都背誦得一字不差。他隻得放下《治道集》,向韓嵩攤開雙手笑了一笑,道:“韓大人,看來楊公子說的是真的。”

“怎麼……怎麼會這樣?真的怪了……這些文章都是我們自己深思熟慮之後寫成的啊……”韓嵩頓時悵然若失,一下跌坐在席位之上,喃喃自語著,怎麼也不肯相信眼前所見。

“司馬公子,你講一講看。”曹操忽然點了司馬懿的名,“你和楊公子年紀相仿,他在童蒙之時讀到的這本書——你也應該讀過的,你應該會有些印象罷?”

“這……”司馬懿極為恭敬地垂手站起,慢慢答道,“說起來讓諸位大人見笑了,在下家教甚嚴,家父一向隻讓在下攻讀《易經》《論語》《孟子》《荀子》等大本大源之典籍,從來不許在下亂看其他雜書的。”說到這兒,他語音一頓,忽地抬起眼來平視著對麵而坐的韓嵩,徐徐又道,“不過,剛才在下聽到楊兄背誦那本書第五章‘人莫不有賢愚……假人之長以補其短,識人之才以發其用……’這一部分內容時,感到其中似乎有些不夠細致精到之處,冒昧地欲以一孔之愚見而恭請列位大人指教。”

“司馬公子認為這本《治道集》中的章句尚有不足之處?”曹操饒有興味地看了看他,“你且指出來給我們看一看。”

“在下遵命。竊以為,‘假人之長以補其短,識人之才以發其用’這段論述著實精辟。然而,執柄用人者最需要的乃是具體可行的方法。有了具體可行的切實方法,加入理論之中才能真正算得上細致精到。”司馬懿話音不高不低,娓娓道來,“在下曾經總結出識人選才有這樣八條觀察之法:習則觀其所言,閑則觀其所好,富則觀其所養,貴則觀其所交,賤則觀其所不為,貧則觀其所不取,臨機則觀其所決斷,逢難則觀其所執持。這便是在下的管窺之見,讓丞相和諸位大人見笑了!”

“哪裏!哪裏!”曹操聽了,不禁一掀須髯,十分高興地說道,“河內司馬氏果然是家學淵源淳厚,名不虛傳啊!司馬懿,你這‘八觀’之法,可謂盡得識人選才之精要——崔西曹、毛東曹,你們二位以為如何?”

崔琰、毛玠都是執掌相府內外人事大權的重要官僚,選賢任能正是他倆的職責所在。聽到曹操這麼問,崔、毛二人急忙起身答道:“司馬公子所講的‘八觀’之法甚是精當,我等自當銘記在胸並遵而行之。”

司馬懿一聽,神情倒是顯得非常惶恐:“丞相大人、崔大人、毛大人……這番言語,在下如何當得起?在下才疏學淺、班門弄斧,請列位大人務必原諒才是!”

“唔……你不要這麼拘禮。”曹操大手一揮,止住了他,“我這丞相府中議事行政最是開明的,你的點子講得對,無論你是多麼的年輕位卑,該獎賞的一定要獎賞;你的點子講錯了,無論你是多麼的資深位高,該批評的一定要批評。你今天講出的這‘八觀’之法,是值得提倡和推廣的。東曹署、西曹署下去後要擬個條陳發下去施行。”他吩咐完畢之後,又向韓嵩笑道,“韓大人,您對剛才楊公子、司馬公子的表現有何高見?”

韓嵩很知趣地起身拱手作禮道:“丞相府內果然是人才濟濟!單憑楊公子、司馬公子二人的才思學識,已讓韓某甘拜下風!我荊州荒僻之域,所生之才與中原風流名士相比,實乃螢火之與日月爭輝,自取其辱乎!”

曹操本來就是想用自己麾下的名士大夫,壓住韓嵩自荊州挾來的些許桀驁之氣,此時見他既已在表麵上有所稱服,便哈哈一笑,撫須說道:“韓大人言重了!言重了!……”笑語之際,瞥向楊修、司馬懿二人,目光中頗有讚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