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孔融捅了個“大婁子”(3 / 3)

“可你竟不識大體,鬧得孔大夫一連延誤了兩個時辰也未至丞相府獻賀,以致不知情的外人以為孔大夫與曹丞相似有失和之事。”

說到這裏,荀彧的聲音猛地一下提高了幾分,叱道:“趙君,此事錯在你處!你必須馬上去麵見曹丞相,說清此事本末,主動引過歸己,化解掉曹丞相與孔大夫之間的這點兒嫌隙才是。”

他這嚴詞厲色的一席話砸將下來,趙彥已是承受不起,伏在地上淚流如注,隔了半晌,才喃喃說道:“令君大人一意調和諸位大人的良苦用心,下官心中自是明白的。下官也完全可以遵照您的吩咐切實去做——隻是,下官鬥膽請問令君大人:曹丞相與孔大夫,真會因為下官一番引咎自責的解釋,便能化掉彼此之間的嫌隙麼?”

說到這裏,他驀地抬起頭來,雙手再次奉上那份奏折,含淚盯著荀彧,道:“令君大人還是先行閱過孔大夫寫的這道奏章後再說吧!”

荀彧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接過了趙彥呈過來的那道奏章,輕輕翻開一看,頓時大吃一驚——那奏章的題目太嚇人了:“宜準複古王畿之製”!奏章裏的內容更是鋒芒畢露:

臣聞:先王分九圻,以遠及近;《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詩》雲:“封畿千裏,惟民所止。”故曰:天子之居,必以眾大言之。周室既衰,六國力征,授賂割裂諸夏。鎬京之製、商邑之度,曆載彌久,遂以暗昧。秦兼天下,政不遵舊,革劃五等,掃滅侯甸,築城萬裏,濱海立門,欲以六合為一區、五服為一家,關衛不要,遂使陳、項作難,家庭臨海,擊柝不救。聖漢因循,未之匡改,猶依古法,潁川、南陽、陳留、上黨三海近郡,不以封爵諸侯。臣愚以為:千裏寰內,可略從《周官》六鄉、六遂之文,其中所有郡縣統歸陛下直轄,以正王賦、以崇帝室。

讀到最後一句之時,荀彧“唉”的一聲長歎,接著“啪”的一響合上奏折,閉著雙眼仰麵朝天,滿臉露出哀傷之色。

“令君大人……令君大人……”趙彥看著荀彧這般表情,不禁有些驚慌地囁囁喊道。

荀彧隔了許久,方才睜開雙目,勉力穩住自己胸中的激蕩之情,緩聲問道:“趙彥!你當時為什麼不勸說他不要上這道奏章?你……你為什麼不阻止他這麼做?”

“令君……令君大人!”趙彥一聽這話,頓時連連叩頭喊道,“您……您錯怪下官了!是孔大夫自己執意要求下官向陛下轉呈這道奏章的啊!下官當時勸得口幹舌燥,他是一點兒不聽啊!”

聽到這裏,荀彧雙眸之中立刻湧起了瑩瑩淚光。他靜了片刻,擺了擺手,止住了趙彥的哭泣,慢慢退到榻床上坐了下來,拿著那份《宜準複古王畿之製》的奏章陷入了沉思之中。

孔融在這個時候呈上這道奏章,是公然反對曹丞相盡握大權、獨領朝政。當然,他這道奏章也來得甚為巧妙,可以稱得上是曹操對漢朝是否仍然懷有忠心的一塊“試金石”——曹操若能依他奏中所言,將自己那塊屬於“千裏寰內”的武平縣封邑公開辭讓,移交給皇宮大內直轄,則可謂忠心可鑒,堅守臣節;曹操若是拒絕了孔融奏中所言,則可謂心懷異誌,難免有專權不遜之嫌。

但是無論曹操辭不辭讓武平縣之封邑,他都必將從心底深處對孔融極為不滿——這是在利用君臣禮法之大義逼曹丞相自削實權。自十餘年前曹操親迎天子入駐許都以來,還沒有哪個高卿大夫敢向曹操這樣針鋒相對地公開逼他自我削權。而在這樣的問題上觸怒曹操的後果是什麼,大家自是不想而可知的了。

終於,荀彧沉沉地歎了一口長氣,喃喃說道:“先世孔子聖君有雲:‘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孔大夫可謂秉承祖訓而始終不奪其節,求仁得仁,又何悔乎?趙君,你且下去罷。讓本座一個人在這裏靜一靜……”說著,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沿著麵頰緩緩地無聲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