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孫劉一聯盟,何須懼曹(1 / 2)

聽著司馬懿如此誇讚劉備和諸葛亮,魯肅臉上不禁掠過了一絲不太自然的波動。他心頭暗想:你這司馬懿,怎麼一上來就給劉備、諸葛亮戴高帽啊?居然對我江東孫氏提也不提!他倆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完全就可以自行將曹操三十萬大軍趕跑嘛!又何必眼巴巴地要跟魯某到柴桑城去搬救兵……於是,他有些暗暗帶刺地似笑非笑而道:“是啊!長阪坡一戰,劉皇叔與孔明等於重重包圍之中全身而退,委實難能可貴。隻不過,可惜的是讓那曹賊終究掉轉馬頭奪得了江陵城去……他畢竟還是勝了……”

司馬懿聞言,目光一閃,直直地看向他來:“哦?魯君認為曹操如今奪得荊襄江北之境與江陵要害,便可算是穩操勝券了麼?實不相瞞,依懿之見,今日之如此局麵,恰恰正是曹操此番南征走向失敗的開始!”

“司馬君,此話怎講?”魯肅笑容一斂,倏地緊逼了一句上來。

諸葛亮在一旁放好瓦當錦囊,拿起鵝毛扇在手中輕輕搖著,一言不發,也在靜靜地觀察司馬懿此刻如何回答。

司馬懿整了整衣襟,在席位上坐正了身子,開口徐徐說道:“兩位兄台都是當世罕見的策謀之士,心中亦都自會清楚,曹操在今年年初之前能夠擒呂布於下邳、殄袁術於淮南、摧袁紹於官渡、破烏桓於白狼,東征西戰而所向披靡者,全憑他手中執有的兩大方略——一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二是借天子以納人心!然而,就在今年他悍然斬殺漢室骨幹之臣孔融大夫之後,他‘托名漢相,實為漢賊’的真麵目已然暴露無遺,這也意味著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借天子以納人心的兩大方略已然崩裂!他已不再有先前掃平中原時以‘尊漢平亂’為名而登高一呼、應者雲集的政治優勢了……”

聽到此處,饒是魯肅心懷挑剔之念,也不禁暗暗點頭。司馬懿這話講得對。曹操殺了孔融之後,對他一貫刻意樹立的“漢室周公”形象造成的惡劣影響實在是太嚴重了。且不談天下士人紛紛紜紜的口誅筆伐,那江東方麵的吳郡太守、孫權的得力幹將孫邵,本是孔融先前任北海相時所辟的功曹,當他聽聞故主孔融竟遭這等慘殺之後,便天天披甲戴胄、哭著嚷著要求孫權大興義師北上討曹。雖然孫權不會聽取他的這番意氣之詞,但這至少證明了曹操誅殺孔融,在天下士人心目中確是造成了強烈的反感。看來,這司馬懿洞察世態人心的功夫委實有幾分過人之處。一念及此,他急忙收回思緒,又專心聽了下去。這時,隻聽司馬懿又講:

“……所以,他此番南征而來,除了仗著兵強馬壯而以眾勝寡之外,並無特別的可畏可懼之處,而劉皇叔、諸葛君等念念以匡複漢業、誅除逆賊為己任,信義著於四海,節操立於天下,和他相比反倒在政治上占了上風。據懿所知,中原各大漢室世家名門、高士大賢,其實都盼著劉皇叔與諸葛君等能夠一舉挫滅曹操的凶焰,免得他恃著南征全勝之功返回許都廢漢自立。這一點,魯君和諸葛君都應該看得出來。當朝聖臣、一代儒宗荀彧荀令君不是已經告病在府不再為曹操效力了嗎?甚至連驍猛絕倫的騎士之雄馬騰將軍竟也留在許都,沒有隨同曹操並轡南來……今日的曹操,外麵看似風光無限,而實際上在許都朝廷之中卻可謂失助之至矣!”

諸葛亮此刻的神情顯得靜若深湖,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一直是在非常認真地凝神傾聽司馬懿的每一句話。隻有魯肅聽到司馬懿又在讚譽和褒揚劉備他們,心頭又生出了幾分不耐煩出來:“司馬君,你這些剖析固然不無道理,但離眼下的現實情形卻未免有些太迂遠了!請不要回避這個問題,你憑什麼斷定長阪坡之戰是曹操此番南征走向失敗的開始?”

司馬懿瞟了他一眼,仍是不疾不緩地說道:“不過,曹操此人亦不愧為世之梟雄、手腕過人。他自然是洞曉了許都內外的一切情勢,所以才千裏迢迢親自南征而來,其首要目標就是鋤除劉皇叔與劉州牧,借以打壓朝中忠臣義士的謀求外援之念,同時鞏固和擴大他在朝堂之上的絕對權威。昔日楚漢相爭,西楚霸王項羽每戰必勝,但卻越勝越弱,終至身死東城;而漢高祖每戰必敗,但卻愈敗愈強,終至開漢建業——便是此理。漢高祖貌雖似敗,卻達到了一切既定之目標;項羽貌雖似勝,卻喪失了一切應有之利益。

“所以說,戰爭勝負之關鍵,也許並不在眼前戰場上的一時一事,而在戰爭背後最隱微的地方。引申而言之,曹操此番在一鼓而下襄陽之後,竟被劉皇叔和諸葛君等在長阪坡金蟬脫殼、全身而退,那麼他這南征第一戰就等於弄成了半生不熟的夾生飯,吃是吃得下,隻是會傷胃。畢竟鋤除劉皇叔以張己威的既定目標沒有達到!因此,他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是勝利了,而實質上他卻是失敗了!魯君意下以為如何?”

聽了這一席話,魯肅縱是再存心挑刺,也不得不佩服司馬懿的推論來得步步嚴密、難以反駁。他也不是一個隻知一味鬥氣的庸士,當下便肅容而答:“古書有雲:‘言事初似迂闊而卒近於理者,乃識深見遠之士也。’司馬君便是這識深見遠之士也,魯某在此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