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山門,踏著滿徑的落葉,曹丕徐徐遊步在曲曲折折的回環長廊之間。走到一座雕鶴繪鸞的鏤空照壁前,他心頭怦然一動,急忙回過頭去。那位身披五禽羽衣,頭戴七星高冠,氣宇飄逸的玄機子正手持一柄烏木拂塵,雙頰笑意盈盈,遙遙向他迎視而來。
“玄……玄機子仙長!在……在下終於找到您了!”曹丕驚喜得那一顆心都快從胸腔裏蹦出來了,似乎生怕他又要身生雙翼白日飛升了一般,慌忙搶上前去,向玄機子稽首深深施禮。
玄機子仍是含笑如舊,手中烏木拂塵往右肘一搭,款款躬下身來,謙聲而道:“有偈是‘赤日一輪西邊來,映得蓬蓽盡生輝。有緣貴人來相會,無緣庭中柏翠翠。’——公子您如今華蓋之上貴氣衝霄,已然是大權在握,威福由己,在下今日須當以仆隸之禮相迎了。”說著,他雙膝一屈,竟朝曹丕當麵跪了下去。
“不可!不可!在下哪裏當得起仙長這般重禮呢?”曹丕一下慌了神,也“撲通”一聲回拜於地,伸出雙手扶住了他的雙肩,極為懇切地說道,“實不相瞞,在下姓曹名丕,深深感謝仙長當日指引點化之恩,今日是特來貴觀進香朝聖祈福的。”
同時,他在心底裏暗自思忖:看來,司馬懿當初那句“倘若你與他真有天定之緣,日後時機一到,你與他自有重逢相交之日”講得當真沒錯——這不,自己今天就和這玄機子有了“重逢相交”之事。
“原來閣下果然是丞相府中的曹大公子!不愧是‘鸞隨鳳騰’‘坤隨乾升’的大貴命格!”玄機子聽了他自報姓名,臉上笑意頓時變得更是深了幾分。
“仙長您當真是料事如神!丕實是衷心欽服。”曹丕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位“神機妙算、未卜先知”的“仙君”,自然是斷斷不會就此錯過,“您若有意踏足凡塵襄助丕一臂之力,丕願以千金重禮而供奉您於鄙府之中,如何?”
玄機子淡然一笑,俯首觸地而答:“曹大公子乃是‘吉人天相’,百靈護身,又有‘天賜貴人’從旁輔佐,何須區區在下這等淺薄之技而用之?您真是太過看重在下了。”
“仙長是在懷疑丕的誠意嗎?仙長您若不答應,丕就拜伏在這裏永不起來!”曹丕話猶未了,已是“咚咚咚”地在地板上叩起頭來。
玄機子見曹丕執意要請,一時也強拒不得,便抬起頭來在地上與他對麵而視,沉吟著開口答道:“既然曹公子這等‘禮賢下士’,在下卻是不敢拂了您的美意。也罷!在下就覥顏應允了您的請求。其實,這青雲觀亦非在下的棲居存身之所,在下隻是一向喜歡到此與玄門中人切磋交流罷了……”在曹丕顯得有些錯愕的目光中,他繼續麵如止水地說道:“實不相瞞,在下現今供職於朝廷太史署,姓周名宣,係益州人氏。曹公子若有任何對前程難測難料之事,隨時可以到那裏詢問在下的。至於您適才所言的以千金重禮而供奉,那倒不必了。”
“太史署?原來您就是太史署裏新近進來的那位名揚許都的青年術士周宣?”曹丕一聽,驀地憶了起來,愕然中又帶著幾分醒悟,“久仰久仰!怪不得您對大到天下時勢、小到纖芥瑣事都能神機妙算,百測百中呐!”
“曹公子過獎了。”周宣將手中烏木拂塵一揮,臉上輕輕一笑,若有所思地款聲言道,“曹公子您既入這青雲觀中,何不且隨在下到偏舍密室一敘?在下心中懷有重要之語急欲告知於您。”
曹丕聽得他這般言語,心頭不禁“突突突”地猛跳了幾下,急忙忐忑不安地點了幾下頭。
一進密室,周宣便換上一臉肅然之色,向曹丕全身上上下下掃視了數番,躊躇了一會兒,開口講道:“曹公子,請恕在下直言相告,在下剛才細細瞧了瞧您的氣色,發現您的眉宇之際隱隱似有一絲陰晦之色……”
“陰晦之色?”曹丕大吃一驚,“周君此話怎講?莫非本公子將有什麼不測之厄?一切還請周君明示!”
周宣背著雙手在密室內低頭踱了幾個來回,忽地腳下一定,從室中香案上取來一個鋥亮的銀筒,捧在手上遞到了曹丕麵前。曹丕一看,隻見那筒裏邊插著一大把黃澄澄的銅簽。他不知這有何用,便將驚訝的目光轉向了周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