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詡就在您麵前直言無忌了。依詡之見,如今南征水師之中上下離心,士氣渙散,加之蔡瑁、張允等將領又因叛變通敵被斬,骨幹之才喪失殆盡,早已成了一群畏首畏尾的疲憊之兵,是再也沒什麼過人的戰鬥之力了。您若勉強靠著他們渡江征戰,必有深深隱患,隻怕會在臨陣之際馬失前蹄啊!而且我北方步騎又不適行舟,不習水戰,真要將他們操練成水師勁旅,則非一朝一夕之功,真是進退兩難啊!”
“所以,依詡之見,您不如以絕大定力鎮撫內外,一方麵暫且留下於將軍、毛大人在此積極操練水卒,養其全鋒以伺之;一方麵調遣夏侯淵、曹純等將軍帶領十萬步騎繼續從陸地上東進夏口,不再與周瑜、魯肅、諸葛亮等人在此糾纏,視其若海上輕濤自起自落。如此一來,丞相大人便是在以長擊短,必能一舉蕩定荊州江北全境;蕩定荊州江北全境之後,您便可旋旆北返,坐鎮許都而遙相掌控,待到烏林水軍練成,孫劉聯軍則勢必望風潰服矣!”
“哦……你的意見是先行斂兵東取夏口,而後旋師北返以鎮撫?”曹操的語氣倏地一變,竟有幾分激昂,“可是……唉!賈軍師,你不懂,本相此番南征若是不能一舉蕩定江東孫氏之眾,就不能算是完勝啊!此時此刻,本相與周瑜在這裏不戰而去,他們會怎麼看?周瑜他們一定會更加猖狂得意,反倒認為本相怯了他們,也必會加緊猛攻突襲——於禁、毛玠在這裏也必然不得安寧!反正早晚總有一戰,本相又何必回避?再怎麼難挨難熬,本相也要在這裏漂漂亮亮地打贏一場硬仗,之後再去奪下夏口城!”
然後,他的目光投向了水軍營寨那邊的方向,傾聽著那邊隱隱傳來的操練戰士們的兵戈交擊之音,硬硬地說道:“隻要再靜候一兩個月,待到春暖花開之日,本相必能親麾水師,劍指南岸,踏平江東!”
賈詡默默地坐在席上,雙目卻低低地垂著,曹操隻顧著豪氣風發,壯語迭出,卻根本沒注意到他眼底泛起的淡淡憂鬱。
閱兵
十餘日後,曹操感到自己的頭風疼痛之症漸已好轉,基本可以外出巡視了,便在一日上午移駕蒞臨烏林水寨內部的操練地,現場閱軍,親自視察水師戰力。
新任水軍都督於禁、總教習官文聘披堅執銳立於船隊旗艦之上,麵東而立,威武非凡。他倆身上的玄甲寒光閃動,凜凜刺人,但那強作威嚴的外表下麵一顆心卻仍在怦怦亂跳。
水師監軍毛玠也站在旗艦副座之處,臉上隱有憂色。他自接手水師訓練整頓庶務以來,全力倚仗文聘,對他言聽計從,放手任用。同時,對荊州本土水將,毛玠也是盡力安撫,對他們不惜公開“封官許願”以換取他們的支持和配合。毛玠自己更是以年過五旬之身,親自和北方勁卒一道每日登船參加訓練,並積極從自己的切身經驗之中摸索總結水戰訓練之方而向大家廣而授之。
但是這一切都來得太倉促了,渙散淆亂的軍心並不是一下就能凝聚起來的,重重疊疊的寨柵更是無法阻擋一心想要逃離的荊州水卒們。毛玠一連抓了百十名水師逃卒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仍是並無多大起色。看來,屠滅那一萬三千餘名重症病卒,誅殺蔡瑁二人這兩件事,在荊州水卒心頭上的刺激實在是太深太深了。那樣痛楚的“傷口”是不可能在短時間裏愈合的。毛玠的委撫優恤之術再高,也拿這一切無可奈何。
就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曹丞相為了提振士氣,居然還要來親自閱軍——這讓毛玠如何不暗暗發慌?他一念至此,就禁不住偷偷地向前麵站著的文聘看去——現在他隻有完全寄托希望於文聘此刻的臨場發揮了。哪知文聘仿佛也和他心意相通一般,恰在此時亦投目望來。他倆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都有些尷尬地頓了一下,兩張臉上都不約而同地苦笑起來。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丞相大人非要閱軍不可,那就硬著頭皮上吧!
看一看時辰已到,於禁轉身過來向文聘做了一個手勢,他倆各自分了開去。於禁執著令旗登上了池中塔樓的頂端,而文聘則站到了旗艦的指揮台上。隨著於禁手中令旗的劈空一揮,“隆隆隆”的戰鼓之聲隨即沉沉響起,千百麵大鼓在前列戰船上一字兒排開,同時整整齊齊地爆發出強勁雄渾的巨鳴。戰鼓之聲由緩而急,由低漸高,到後來已是響遏行雲,震天動地。
站在塔樓頂上的於禁聽著這陣陣如雷震耳的戰鼓之聲,不由得氣血上湧,心情也猛地變得格外激動,放聲高吼起來,把手中令旗舞得颯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