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蔣先生,在下恰恰與您相反。最喜歡的是淵潭湖泊那樣的靜水,而不喜歡泉溪江河那樣的‘活水’。”司馬懿悠然一笑,“在下一直認為,這水的玄妙,是在他們的深沉、恢宏、包容、澄靜、淡定、含蓄之中無形無聲地體現的。他們靜的時候,其實是在默默地積蓄著自己的深度和廣度,看似毫無惹眼之處;他們動的時候,就會驟然掀起滔天巨浪,讓任何一個平時膽敢藐視他存在的人都不禁瞠目結舌,歎為觀止!”
蔣幹聽出了司馬懿話中隱含的崢嶸氣象,轉臉瞧了司馬懿一眼,嘻嘻一笑:“這大概是司馬君在以‘淵潭湖泊’自喻吧?看來,司馬君也是一位暗懷大誌的高人啊。對了,蔣某有一個堂弟,名叫蔣濟,他和你一樣也是喜歡靜水而不喜歡‘活水’,他也是自負有範增、文種之異才呢!”
“哪裏,哪裏!懿何嚐‘暗懷大誌’?今日與蔣先生您也隻是就水論水,就物論物而已。”司馬懿擺手笑道,“不過,聽您剛才這麼一說,懿對您那位堂弟蔣濟倒頗感興趣,希望今後有緣可以相識。”
他倆正談之間,遠遠望見河岸上的空曠地帶,盈盈綠茵之上,正懶洋洋地躺臥著一頭老水牛。它仿佛聽到了這邊的人聲,便側頭淡淡地瞥了他倆幾眼,又繼續埋下頭去啃著身邊的青草,一副紛擾不驚的樣子。一隻纖塵不染的白鶴亭亭玉立在水牛的身上,一邊輕輕用長喙為它叮啄著身上的蚊虻,一邊引頸昂首栩栩然高視慢步——兩種截然不同的動物,一份沉實敦厚的氣宇,一股高華超逸的氣度,浮雕一般凸顯交相輝映一處,令人見了有一種莫名的震撼與愛慕。
“牛鶴同樂。這可是難得的清平盛世之景啊。”蔣幹一看,不禁撫掌而歎。
司馬懿也徐徐頷首,道:“是啊,是啊,牛鶴同樂,河清海晏——可惜楊俊楊侍郎沒在這裏,他若用那支生花妙筆把這幕情景繪將下來讓大家注目欣賞,該有多好啊!”
蔣幹嗬嗬一笑:“沒關係,蔣某日後到得許都,必能繪聲繪色地將這情景講述給楊侍郎,讓他輕輕鬆鬆地描畫出來。這可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一個吉兆啊!真不知道陛下和諸位高卿大夫們見了會有多高興呢!”
“蔣先生念念以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為誌,真是難得的仁人君子啊!”司馬懿聞言而動容,不禁深深讚歎。
“幹哪裏當得起你這般稱讚喲!唉……幹隻是讀過幾本聖賢書,曉得幾分‘天下安,百姓樂;天下亂,百姓苦;亂世富家翁,何如太平犬’的道理罷了……”蔣幹將目光投向那長寧河河麵,深深而歎,“蔣某與那周公瑾、魯子敬不同,他們念念不忘的是建功立業,揚名立萬。唉……殊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江東六郡八十一縣本是一片富庶樂土,就是被這兩個野心勃勃的家夥拖入戰爭的……”
他倆正駐足交語之際,忽然聽得一串歌謠淩空飄來:“竹排陣陣河中遊,悠悠青山行兩岸。一篙劃過十丈外,眺見炊煙廬頂繞!”
蔣幹循聲望去,隻見八九隻竹筏載著十餘名漁夫正順著那平闊湍急的河麵疾掠而來,其中有三隻竹筏是被繩索並排而連的,上麵有兩名漁夫在兩側撐篙,中間卻有三四名漁夫在拴成一排的三隻竹筏之間穩穩當當地左跑右奔,來去自如,或投魚梭,或撒漁網,忙得不亦樂乎。
“哎呀!他們把三隻竹筏用繩索並排拴連在一起,真是又平又穩,來來去去都很方便啊!浪濤也蕩不動它們……”司馬懿驚奇地失聲道。
“司馬君,司馬君,你……你剛才說什麼?”蔣幹腦際突然間似有靈光一閃,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珍貴的信息一樣,轉頭向司馬懿連聲催問,“你……你把你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司馬懿的表情似乎有些惘然,瞧著蔣幹,遲疑著說道:“哦……懿剛才隻是說,這些漁夫真聰明,他們把這三隻竹筏用繩索並排拴連在一起,真是又平又穩,在上麵跑來跑去都很方便,浪花也打不動它們……怎麼?我這話說錯了嗎?”
“對!對!對!”蔣幹頓時笑豁了嘴,雙掌“啪”地一拍,兩腳一蹬,一下蹦起了三尺多高,“啊呀!真是天啟智竅,福至心靈啊!蔣某這時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徹底解決北方勁卒不適行舟,不習水戰的大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