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馬匹的身上夾裹著厚實的淤泥,一看就是長途奔波之故,更是散發著似有若無的血腥之氣,另一旁候著的人皆是掩鼻離開。
“走。”馬車裏傳來一個男子命令的聲音。
下一瞬間,這邊橋頭上的人便見一隊迅如疾風的人馬踏水而來,紛紛向後退,可衣衫還是沾上了猝不及防的泥水,剛想回頭訓斥,卻見一隊人馬早已離開橋頭,隻剩下地上交錯的馬蹄水印。
一陣議論紛紛後,終究也是沒人敢追上去討個說法,隨即罵罵咧咧地等候著過了橋。
顧止淮沉靜地坐在馬車中,雙手置於膝上,閉目休息。
他帶領著他的人馬,一邊與追殺的人周旋,一邊尋找合適的路線,已是不眠不休了兩天兩夜,如今終於是擺脫了危險,可以安心地休息一刻。
此番出馬,他還是小看了鎮遠王的手段,才會讓鎮遠王有機可乘,差點將他擊殺在十裏城中。
隻是奔波了許久,他也不知道此時路過之地,又是誰的地盤。
顧止淮睜了眼,打開簾子,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臉,雖顯疲憊,卻仍是風姿過人:“現在在何處?”
“回主子,這裏是貞元城慶雲鎮,此地偏僻,賊人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
顧止淮思量一陣:“貞元城?那就是趙家的地盤了。”
顧止淮眯著眼思索了一會兒,要是沒記錯,這幾日朝廷將賑災的任務交給了趙家老頭子趙寅。
此地隸屬南中,離楚都尚有一段距離,趙寅在朝中抽不開身,將任務交給了自家的親戚。負責這一塊的,好像就是趙寅的兒子,趙成言。
“走吧,去南中都府,我們去拜見一下成言兄。”顧止淮放下了簾子,一雙眼睛卻是再也沒有閉上。
恰好這時候撞見趙家人,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朝廷賑災,意義重大,而近年來天災頻發,國庫空虛,朝廷裏連明麵上的撥款文書都不曾下達,他很是好奇,趙家從哪裏來的錢去賑災。
顧止淮吩咐了幾人去置辦東西,不消片刻,這支隊伍便已是改頭換麵。
“主子,需不需要在此地休息一晚?”一個侍衛將置辦之物搬上了馬車,回過頭問道。
顧止淮看了看天色,的確不早。他思量一會兒,道:“不急,等探子回來,看情況而定。”
“也行。主子還是先進馬車裏休息吧,外麵有我們守著。”
顧止淮點了點頭,隨即進了車裏,剛剛閉上眼睛,便聽見外麵傳來歌聲。
歌聲不大,似乎是一個女童的聲音,但全然沒有女童該有的稚氣,帶有幾分沙啞。顧止淮閉眼聽了一會兒,朦朧中竟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女童的歌聲仍是未停歇,顧止淮掀開了簾子,窗外的暮色重了三分,但他還是一眼看見了那個蜷縮在街角的女童,身旁一堆破爛,麵前一個破碗,也不知道裏麵是空的還是有幾個銅子。
自然,那個女童,就是宋寒枝。
許多年後,當顧止淮想起宋寒枝時,無論她已變成何種模樣,顧止淮一直記得的,就是那個春寒料峭裏蜷縮在慶雲鎮暮色裏的小女孩,瘦弱,饑寒交迫。
遠處有幾座亭台在高處懸起了燈籠,柔柔的光傾灑入地,街市上夜遊的人也多了起來,宋寒枝便停止了唱歌,開始表演起雜技。
宋寒枝搓搓手,看了看眼前的大樹,腳底發力,一腳踩在樹幹上,身子騰空而起,轉眼間就掠到了樹上。
顧止淮搖頭:“身手不錯,但是內力不足,成不了器。”
顧止淮說完忽然停頓了晌,又深深地看了宋寒枝一眼,隨即放下簾子,從懷裏掏出了錢袋。
楚國數年天災人禍,莊稼欠收,流民遍野,這樣一個小姑娘,活著也不容易。
顧止淮剛準備吩咐侍衛去給宋寒枝丟些
錢,忽而外麵一陣急亂的馬蹄聲響起,連帶著一聲尖銳的炮竹聲響。
他不禁皺了眉,尖銳的炮竹響聲他再熟悉不過,是後方的暗哨出了事。
顧止淮一把掀開簾子:“何事?”
一隻黑鷹從天而降,落在一侍衛手臂上。那侍衛解開了黑鷹翅膀上綁住的小木匣,展開信紙,頓時臉色大變。
“主子,賊人追上來了,離此地不過五十裏。”
顧止淮冷笑一聲:“這老賊,還真是想把我留在這裏。走,連夜趕往南中都府。”
“是。”
吱呀聲傳來,一隊人馬護著馬車在夜色裏啟程,往北方大道迅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