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渝一瞬間沒明白淩霜停的意思,微微一愣,反問:“你知道,知道什麼?”

淩霜停又是一笑,目光深處閃過一絲驚恐,“莫爾斯,我知道他討厭我,不想讓我活著,也不想讓我死。”

沉渝:“……”

就算沉渝整張臉都被麵具遮住了,但此時他眼中的震驚還是暴露無遺。

他嘴唇微微闔動幾下,隔了一會才問,“你是怎麼知道他……是他做過些什麼嗎?”

淩霜停垂眸抿嘴,不太想說的樣子。

但遲疑幾秒,還是小聲喃喃道,“他們殺了媽媽,我就在那……她抱著我,死了。”

“……”沉渝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好像被堵住了。

他明白的。

有時候並不是一定要付諸在當事人身上的才是傷害,更不是所有的惡毒都要付諸行動。

雖然他之前聽淩霜停提過母親死時的情形,卻不知道事實比他想象的更加殘忍。

讓母親死在孩子眼前。

霍克家的人真的是好樣的,他們從根本上抹殺了孩子的心理依靠,此後根本不需要再做其他惡毒的事,都足夠讓這個孩子一輩子心驚膽戰。

更何況,這個孩子後來還被他們養在身邊。

這樣的小孩,就算是世子,長大了,也隻能成為某些人手裏的傀儡。

他已經沒有了依靠,不敢長出爪子和尖牙,狼狽地假裝自己是驕縱蠻橫的貴族,實則每天都活在恐懼中。

可他們尤不滿足。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不最初就把他直接弄死?

這麼折磨他,就是為了讓家養的寵物更聽話?

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沉渝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捏緊,真的很想就此掐斷莫爾斯的脖子。

“淩霜停,”沉渝忽然沉聲說:“你想留下來嗎?”

淩霜停沒明白他的話,愣了一下,茫然地怯怯地看著他。

“留在赤銀,我護著你。”沉渝站起身走到床邊坐下,“不用害怕。”

淩霜停狠狠地一震,抱著被子打了個哆嗦,眼圈迅速紅了,卻再沒有流淚。

那一刻的感受他終生難忘。

在此之前,他頂著學到的貴族假麵,在外人麵前假裝自己的桀驁高貴,實際無比清楚自己就是個空殼子。後來在沉渝麵前好不容易恢複了孩子模樣,卻時刻在無由來的惶恐。

因為不管怎樣,他都要再回到那虛偽的假麵裏去。

所以總是想在回去之前留下些什麼做紀念。

可現在,沉渝橫插一腳擋住了那條必須回去的路,問他,要不要留下來。

淩霜停原本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可沉渝卻硬生生把另一個選擇放在他麵前。

淩霜停緊緊扣住了沉渝的手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注視著那雙毫無情緒的灰眼睛,深深點頭,“我願意啊,我,我願意的。”

他好像生怕沉渝沒聽清,說完一遍又重複,隨即咧開嘴笑起來,像是一株終於掙開壓在身上的巨石,顫顫巍巍第一次享受陽光的小樹嫩芽。

“好,那你不用回第三星係了。”沉渝點了下頭,站起來,不動聲色抽回出手,順著淩霜停的頭頂摸了一把,“早點睡吧,很晚了。”

少年的頭發很軟,細細的顫過沉渝的手指,他不在自在的握了起來,一本正經的說:“我還有些別的事。”

其實他隻是不想和淩霜停在一個屋裏繼續待下去,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可是,我害怕。”林霜停沒來得及抓住沉渝的手,於是退而求其次拽住了他的衣角,輕輕扯了扯,“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

少年人剛哭過的眼圈還紅著,聲音也軟軟糯糯,堪稱是撒嬌界的泰鬥。

沉渝咬了咬牙,抗住了,“你先睡,我一會回來。”

夏蘭那邊的事還沒交代完,還是趁早說一聲。

但淩霜停也不知道怎麼了,通常試一遍沒用就放棄,今天卻像是看準了沉渝不會在這個時候揍他,不停得哼哼,翻來覆去就那幾句,也不說別的,最後磨嘰完了還哼哼,綴上一句能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求求你了,我叫你好哥哥還不行嗎?”

好哥哥?

什麼鬼?

沉渝抖了一下,感覺脖子後麵的寒毛有點炸,下意識一手捂住了淩霜停的嘴,“再亂叫你就滾出去!”

“你不走我就不叫了。”淩霜停仰著脖子看他,一點都不害怕了。

沉渝:“……”

停了幾秒,他像是妥協了似的呼了口氣,用個人終端聯係了夏圖,給她發了幾道命令,然後無奈地看向淩霜停,說:“鬆手,我回去睡覺了。”

淩霜停終於滿意了,朝沉渝齜出一嘴小白牙,趁機撈過沉渝垂在身側的手,在他手背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