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落幕(3 / 3)

同時自盡的,應該還有梁緯,因為劉曜聽說他的妻子辛氏美貌,便有心娶她回家。但辛氏不是羊獻容,她哭道,妾夫已死,義不獨生,且一婦人而事二夫,明公又安用之。

劉曜歎息一聲“貞女也”,同樣聽其自殺,以禮葬之。

生命誠可貴,殉國殉義殉情,在頭腦靈活的人看來,也許是一種迂腐,但我總覺得,人之為人,需要一點迂腐,需要在內心的神壇上供奉一點高於一己私利的東西。

我隻知道一個樸素的道理,一個社會,人人皆自利,則無人能自利,一個社會,沒有共同的道德底線,牛奶和大米都會變得有毒。

曆史告訴我們的,從來不僅僅是過去的事。

八月,劉曜進逼長安。

焦嵩、竺恢、宋哲、華輯引兵相救,因為這是長安,這是湣帝,不是麹允,估計焦嵩找不到不出兵的理由。

這幾路軍隊,出是出來了,但他們不是出來打仗的,是出來看電影的,他們走到霸上,便停止前進,就地駐紮。

但有一支部隊脫穎而出——司馬保的部將胡崧。

胡崧奉命帶兵入援,由於焦嵩等人逡巡不進,胡崧一不小心,成了真正的前鋒。在靈台遭遇劉曜軍隊時,胡崧一不小心,又把劉曜給打敗了。

連續兩次不小心之後,胡崧開始擔心了,擔心長安方麵受到鼓舞,擔心麹允、索再次振奮起來。

他決定,這種錯誤不能再犯了,於是帶著部隊一路小跑,先退回渭北,沒過兩天,幹脆回師槐裏。

九月,劉曜攻陷了長安外城,麹允、索退保小城自守。

長安,是一座孤島,還麵臨著漲潮。

物價飆升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一鬥米二兩金子,如果還有米的話。城內居民還剩下一半,而另一半人,應該就在這一半人的肚子裏消化著。士兵們能逃的都逃了,隻有張寔派來的那幾千涼州兵,守死不移。

太倉,也就是國家大糧庫,僅有數十個餅子,麹允每天搗碎一個,煮成麵糊,不是給自己吃,是供奉湣帝。

十一月,餅子吃完了,湣帝哭著對麹允說,死守下去,隻有死路一條,還是忍辱投降吧,不要拉著長安城人民當墊背的了。

說完,他又歎息道,“誤我事者,麹、索二公也!”

誤晉者,豈僅此二人而已?

仿佛要為湣帝這句話做注解似的,投降過程中還發生了一個插曲。

奉命給劉曜遞交降書的,本來是侍中宗敞,但他還沒出城,就被索給攔下了。

索扣下宗敞和降書,另派自己兒子前去劉曜大營,傳話如下:

“現在城中糧食還夠維持一年的,恐怕劉將軍您一時難以攻下。不過呢,我索幫您想到一個速勝的辦法。隻要您答應事成之後封我個萬戶郡公,給我個儀同三司級別的官做,那我立刻獻城投降。”

這個建議的效果是,索的兒子走著出去,躺著回來,而且不喘氣了。

劉曜當場殺掉信使,揚言道:“帝王之師,當以道義行事。我帶兵十五年,從來不用詭計戰勝敵人。你索說出這種話,冒天下之大不韙,人人得而誅之。如果你有兵有糧,你盡可以嬰城固守,如果不行,那就早點覺悟吧。”

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誰信,誰就天真了。兵者詭道,前段日子劉曜攻取北地時,就用的詭計。

劉曜的真實想法應該是這樣的:投降或者戰死,都可以,但你索不應該跟我耍花招,你當我劉曜白癡麼?

聰明反被聰明誤,索白白損失了一個兒子,還受了劉曜一番侮辱。

建興四年(316)十一月初十,宗敞到劉曜軍營遞交了降書。第二天,湣帝司馬業乘羊車,肉袒,銜璧,輿櫬,出長安內城東門,正式投降。

幾天後,平陽,光極殿上。

失敗者司馬業向勝利者劉聰行稽首禮(跪拜,額頭觸手)。

劉聰封司馬業為懷安侯、光祿大夫,他今後的主要工作是,給劉聰刷盤子洗碗,給劉聰打傘,給狩獵隊伍當前導,工作一年多後,被殺。

麹允當時伏地痛哭,不肯起身,被囚禁之後,自殺。

索以不忠之罪,梟首於市。

西晉,到此結束。

此刻,相信讀這本書的你,和寫這本書的我一樣,心裏充滿了沉痛和疲憊,咱們就不要再對西晉人物再做一番“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評判了吧。

曆史已經過去,而我們這個古老多難的民族,未來還很長,興亡就掌握在每一個中國人的手中。有句話說得好:“一個肯拚的民族,除非心甘情願,否則對內不會被獨裁者奴役,對外也不會被敵人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