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對著牆壁如同入定般靜立不動,沒有去想自己的傷勢,也沒有去想自己以後的處境,隻是他現在見不到沈亦華,不知道他身體有沒有起色,心裏憂慮。
門外一陣嘈雜,守衛的人退開,有人慢慢走進房間,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不發一言。
藍寧聞到一絲血腥氣,像是從來人身上散出,他卻沒有回頭,隻是暗自戒備。
那人在他背後默立片刻,忽然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熟悉的體溫便由那隻手掌傳來,他先是愕然,繼而心頭狂喜,“殿下?”卻不防那隻手輕輕一推,他此時全無反抗之力便被推倒倚在榻邊。
沈亦華輕袍緩帶,重傷之下雖然憔悴,卻仍然英俊無倫,他沒有說話,俯身上去,吻住了藍寧的唇。
這一吻纏綿許久卻隻是淺嚐即止,兩人都是重傷初愈臉色蒼白,藍寧看看他胸口的繃帶,低聲道:“殿下,你的傷……”
沈亦華搖頭,“不礙事了。你呢?”
藍寧也搖搖頭,想了一會兒,伸出雙臂,小心地避過他的傷口,慢慢地將他圈在懷裏,像圈住冬天裏一團溫暖的火焰,連帶自己的心口也暖意融融起來。
他們之間那麼多艱難阻礙都已捱過來,現在終於心意相通,相處之時還要扭捏在意什麼呢?
沈亦華這次傷得極重,但想到朝中詭譎的局勢,實在放不下心來修養。皇帝現在還未清醒,沈遠屏明裏控製朝政,暗中派人到處搜尋他的下落,想要知他於死地。而西越那邊……
他想起那天檀羽酩竟然始終未再出現,心裏不禁疑惑起來,問帶來消息的關逢雪:“西越的使節前來,到底是什麼目的?”
關逢雪躬了躬身,“探子消息,西越國內出了些事。”
“西越皇帝樊哲沁終於不滿柯沅太後參政,想要借上次戰事失利,除去柯沅氏的嫡係,左天浚已經下了大牢。”
“他派使者來,或許是想要暫時的和談,也想要檀羽酩擺清立場,要他與柯沅氏劃清界限。”
沈亦華倚在床頭,笑道:“那事情豈不有趣。”
關逢雪點點頭。
“怪不得檀羽酩決意下殺手要將我置於死地,他本意卻是寧願我朝中大亂,才可以渾水摸魚取得最大的利益。他其實是不願和談,否則樊哲沁有了我朝的支持,與柯沅太後的勢力便不再是旗鼓相當,西越隻怕要血洗一場。”沈亦華想到自己這段時間被俘受傷都是源自檀羽酩的詭計,聿飛等人還消息全無,不知生死如何,他臉色慢慢陰下來,“一邊是手足,一邊是親生母親,血緣牽係,我倒要看看檀羽酩這次如何取舍。”
“關先生,你替我做三件事。”
他想了想,“其一是盡快派人找到沈嵐與聿飛的下落,若是……若是真的不幸,也要找到屍身帶回來。其二是讓蔚清江以宮中的名義派人散布消息,為父皇尋覓良醫,他中的本來就是西越的異毒,這個消息最好暗地通到使者那裏,便道若父皇病愈,和談便有望。否則一切免談。”
“其三,”沈亦華冷冷地握了一下手掌,他重傷之後,手上還綿軟無力。“我的兩位哥哥這次居然與外人勾結給我使絆子,你替我想一想,要不要送份禮物給他們。”
實際上得知沈亦華未死,他的兩位兄長便已惴惴不安。沈辟疆這幾日下令王府嚴加戒備,任何人都不許擅自出入,這樣約莫過了十來天,倒是沒有發生什麼事端。京中似乎也平靜如常,隻是宮中發出皇榜,說是為皇帝求醫。
沈辟疆緊繃的神經剛剛放下一點,父皇中的毒,隻怕除了西越的蠱醫,誰也治不好。才覺得心定卻有下人來報,大理寺卿陳舟求見。
陳舟帶來的是一份禮單的名錄,檀羽酩在隨京多年,暗中交往知會了不知道多少官員,他們的名字其實都在這份名錄上,上麵赫然便有沈辟疆。沈亦華當初從檀羽酩的西郊別院搜出來這份禮單,一直便讓心腹保管著。檀羽酩知道事關重大,之所以要囚禁折磨沈亦華,也是要從他口中掏出這份禮單的所在。
沈辟疆被帶到大理寺的時候,看到三司的陣仗,全身便都已經軟了,但他隻得咬著牙關,知道自己萬萬不能承認,通敵的罪名隻是一條,但隻怕這一條一條牽扯出來,勾結奸細夥同太子弑父陷害手足,足夠他腦袋落地。
他故作糊塗,掙紮起來,嘶聲對著堂上的陳舟人叫道:“這是那沈亦華勾結西越奸細誣陷我,我與太子都是無辜的,若父皇醒來,定然不會饒了你們!”
陳舟眉頭緊皺,與旁邊的兩位主審相互對望一眼,“四殿下還不肯說實話麼?皇上經人救治,昨日便已醒來。我等正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嚴查此事。”
沈辟疆聽得心驚膽戰,顫聲道:“那太子……”
陳舟道:“皇上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軟禁太子,東宮已虛。四殿下,你難道還要狡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