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一心放在偵查戰場上是否有幸存者的蘇穎棠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頭頂上的馬蹄越來越靠近自己。

“小心!”

在蘇穎棠的眼中,眼前的這一幕似乎被放慢了速度一般,周圍的一切都處於靜止狀態一般,忽而一聲大吼打破了她所在的空間內的寧靜,喚醒了她的思緒。

她猛然轉過頭去看向自己的身旁,一個逆光騎在馬上的人朝著蘇穎棠所在的方向衝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蘇穎棠感覺到一雙寬厚的大手忽而攬住了自己纖細腰,一個用力,就將她的整個身體都抱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的時刻,蘇穎棠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輕盈的身子被拎了起來,下一秒,還懸在半空中的身體,一下子坐實在了一個厚實的背上,那便是馬背。

受到驚嚇的馬,抬高在半空中的蹄子重重地落在了地麵上,發出了一聲悶響,驚醒了蘇穎棠的思緒。

渾身怔了一下,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中的蘇穎棠才緩緩地回過神來,原本沒有焦點的目光逐漸彙聚成了一道光芒,眼前黑暗的一切慢慢地變得明朗。

呼嘯的風聲不斷地傳到耳邊,周身快速流動的空氣彙聚成了一把由風製造成的淩冽的刀,西北漠的天氣有些寒涼,劃過蘇穎棠的臉頰,有股隱約的刺痛感。

此時蘇穎棠才發現自己竟然奔走在戰場上,而且身邊還不斷傳來慘烈的叫聲,溫涼的臉上接連不斷的有溫熱的液體飛濺上來。

恐慌的她朝著自己身旁看去,發現一把沾著鮮紅血液的刀不斷地揮舞著,有些穿著聯盟軍服的士兵像流水一樣不間斷地湧上來,但是不是身上被劃上一刀,就是身邊的血刀揮舞,把他們的頭顱毫不猶豫地砍了下來,令他們身首異處。

這般近距離地觀看如此血腥的場麵,蘇穎棠整個腦袋都“轟隆”地一片空白,以為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而已,但……

回頭看向身後,蘇穎棠想看看,到底是誰把自己帶上了這一匹馬,帶自己領略了一場腥風血雨的人,會是誰……

當目光緩緩地移動到身後的時候,不得不說,蘇穎棠又再一次愣住了,這個把自己從危險的腳下救下來的人,就是她此次軍醫之行的目標人物。

“南宮瑾煜?你把我放下來!放下來!”蘇穎棠吵鬧著,要下了這匹馬,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同盟在自己的眼前被無情地殺害。

她掙紮著,想要從南宮瑾煜的馬上下來,但是無奈他雙手持著韁繩,將她環繞在了懷裏,根本沒有任何可能從馬上下來,無奈隻能大吼,用聲音嗬斥他把自己放下來。

南宮瑾煜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而是繼續著殺戮,似乎沒有把蘇穎棠的話聽入耳中,對於她的請求,他根本沒有要將她放下來的意思。

“南宮瑾煜!你是不是耳聾了!快把我放下來!放下來!聽到沒有!”見自己還在戰場上馳騁著,速度絲毫沒有減慢,蘇穎棠更加急了,緊緊地抓著還空閑著的韁繩的一段,穩住自己的身子,轉頭衝著南宮瑾煜又是一聲怒吼。

“給我閉嘴!”受不了的南宮瑾煜在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顯示出了一絲的不耐煩來,緊擰著眉頭,勒令身前這個自己好不容易從死亡的邊緣裏救回來的女人。

要知道,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戰場,一個真正的戰場,稍不留意,就是被人殺剮的命,南宮瑾煜一個人還算是輕鬆,但是如今還要多保護蘇穎棠一個人,就顯得困難了許多。

他需要完全地集中注意力,若是蘇穎棠還這樣吵吵鬧鬧,不就是把他們兩人都陷於危險之中嗎?

聽南宮瑾煜這樣一吼,蘇穎棠頓時沒有了底氣,剛剛因為再次見到他,又想起了那一條追殺令,心裏忽然怒火中燒,委屈感猶似洪水猛獸般襲來,一時沒有克製住,蘇穎棠就破口大罵了出來。

等到他一怒一開口,蘇穎棠的理智才被喚了回來,仔細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完全是靠著南宮瑾煜在殺出一條活路來。

馬行走的速度太快,即便自己是樓宇國的人,但是在這樣的速度下,一片鮮血染紅了人的一雙眼睛,戰場上除了殺戮還有殺戮,為了能夠活下來,誰也顧不得多少,大家隻知道此時蘇穎棠馬上騎著的是敵國的指揮將領,殺了他,敵方士氣大減,那就是他們取勝的關鍵。

這樣的兵荒馬亂,誰有顧得了蘇穎棠?還不是因為南宮瑾煜一直不停地殺戮,才保證了她的安全嗎?

戰場,這就是傳說中的戰場,蘇穎棠算是真正地體會到了戰場的可怕。

眸中憤怒的光芒漸漸地黯淡了下來,轉而變作了平靜,蘇穎棠果真順了南宮瑾煜所說的安靜了下來,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地呆在馬上,繼續聽著耳邊慘烈的叫聲,以及不斷飛濺到自己臉上的溫熱的液體。

她低垂眼眸,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木頭一樣呆著,直到身旁的聲音逐漸減弱,天色逐漸地昏暗下來,不知道跑了多久,就聽見一聲低沉的號角的聲音傳來,一天的戰爭,結束了……

以前總覺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太少,但是如今卻覺得這場不過維持了十幾個小時的戰爭,很漫長,漫長到,蘇穎棠不想要再次體會。

馬蹄聲逐漸小了下來,慢慢的,蘇穎棠能感覺到馬的速度也在減小,最終停了下來。

感受到這一變化的蘇穎棠抬起頭來,目視著夕陽的照耀下由屍體堆砌成的一座座小山丘,眼前是一片血紅,蘇穎棠胃裏忽而翻滾起來,想要劇烈地嘔吐。

冷不丁,她就跑到了一旁幹嘔了下來,因為一整天下來,基本上什麼也沒吃進肚子裏去,所以蘇穎棠也吐不出什麼來,隻是條件反射,做出嘔吐的姿勢來。

或許這一輩子,蘇穎棠都不會忘記今時今日的這個場麵,她開始後悔,後悔來到這個戰場,見到這樣的人間地獄。

“好點沒?”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南宮瑾煜,冷漠地看著這個曾經貴為自己王妃的女人,臉色蒼白地彎著身子在那兒難受著,終究有些不忍心,但又不知道怎麼去麵對這個和自己的兄弟“紅杏出牆”的女人,隻能語氣冰冷而生硬地問了一句。

捂著自己的胸口,蘇穎棠順了順自己的氣息,使其能夠平穩下來,慢慢地直起身子來,蒼白無血色的臉抬起來,雙目無神地看著南宮瑾煜,沒有說話,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隻能無力地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走吧!”見她點頭,南宮瑾煜二話不說地拉起她的手,拋下了自己的馬給部下打理,帶著她往自己的軍營帳篷裏走。

“喂!這是要去哪兒?”無緣無故就被帶走的蘇穎棠愣了一下,氣都還沒有喘順,就被人拉著跑,腳步踉蹌了一下,稍顯狼狽。

然而南宮瑾煜並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把她帶進去了自己的帳篷裏,隨即一把甩到了他的床上。

一切發生地突然,蘇穎棠在行走的時候重心就不穩了,如今又這樣毫無防備地被人一甩,整個身子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因為是側著摔下去的,蘇穎棠是右邊緊貼僵硬的床麵,相撞發出的聲音很是低沉,劇烈的疼痛感擴散開來,令蘇穎棠不禁皺起眉頭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完全不顧蘇穎棠的傷勢,又或者是南宮瑾煜站著的角度不大好,他根本看不到蘇穎棠受傷了,冷冷地猶似一尊雕塑站在了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道。

他們所處的地方明明是戰場,這個地方,蘇穎棠不該出現在這裏,而且,她身上穿著的還是樓宇國軍醫的服飾。

頒布休妻令之後,南宮瑾煜就再也沒有見到蘇穎棠,以為慕容卿把她帶到了哪兒,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到了樓宇這個地方。

“為什麼?三王爺,我想這該問你吧?”聽著他略帶著質問語氣的問話,蘇穎棠愣了一下,繼而冷笑了一聲,對他的問題置之不理,並且嘲諷地反問了一句。

“問我?這與本王何幹!”沒料到蘇穎棠竟然把問題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南宮瑾煜眉頭緊擰,不滿地回道。

腿長在了她的身上,而且紅杏出牆的是她,又是慕容卿帶走的她,蘇穎棠身在何處,又怎麼和他有關?

因此,南宮瑾煜並不知道蘇穎棠這麼問的原因,更不認為她會在這兒是自己的錯。

難道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有曖昧,那還是他的錯嗎?南宮瑾煜覺得不可理喻。

“如果不是你派人追殺我,我又怎麼會在東方的庇護下,來到這兒?現在,我就在你麵前了,剛剛我差點兒就死了,你為什麼不殺我?為什麼還要去救我,既然要我死,幹脆點兒好不好?”蘇穎棠也實在想不明白南宮瑾煜是怎麼想的,又想她死,但是剛剛又救了她,很矛盾。

“派人追殺你?”聞言,南宮瑾煜的眉頭皺得更深,滿目疑惑地看著她,似乎對於她所提出的控訴都存有不解。

“本王何曾派人追殺你?”他隻記得,自己頒布的不過是休妻令而已,根本沒有任何要追殺她的指令。

“嗬!南宮瑾煜,別裝傻了,這是清橘告訴慕容的,是清橘親耳從你府上的人口中聽來的,這也會有錯嗎?”冷笑了一聲,蘇穎棠並不接受他這沒有任何理據支持的無稽之談。

“本王說了沒有,那便是沒有!”見蘇穎棠不信任自己,南宮瑾煜的麵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低沉的聲音再次發出了警告。

“什麼都是你說了是,我有不信的權利嗎?”到了如廝地步,蘇穎棠覺得,南宮瑾煜不承認,她也奈他不何。

“當真是清橘告訴你的?”看床上側身躺著的人臉上寫滿了諷刺,也不似在說謊,南宮瑾煜也開始懷疑,是不是有內鬼在府上,得知了他休妻的消息之後,在他放出消息的同一天裏,也裝作是她下達了這一條追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