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台風以摧枯拉之勢登陸漁港時,龐大的船隊已經擺開了陣仗嚴陣以待——巽龍艦領著大型遠洋貨輪在船陣的最前方開足馬力頂風抗浪,中小型貨輪在船陣中央,巨大的鐵錨沉入海底,將漁船固定在貨輪周圍,最靠近海岸的地方陳列餘下驅逐艦和護衛艦,防止側翻的船隻被海浪卷上海岸造成更大的人員傷亡。
待劉瑾將布防的各細節確認好回到辦公室,卻見林晚婧蜷縮在沙發裏,似乎睡了過去,可當他靠近,見她閉著眼眉頭緊鎖,麵色蒼白,方知她根本不是睡著了那麼簡單。他喚她,她不回話,隻是用力咬著嘴唇,神誌不清的呼痛,再問哪裏痛,她卻又陷入了昏睡中。
風暴在船艙外肆虐,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去喊軍醫來,束手無策,他隻能將她緊緊抱在懷裏,而她仿佛溺水的人終於夠到了一片浮木,骨節泛白的十指用力抓著他的手臂,這樣緊的,似是要把指甲摳進肉裏一般。
似曾相識的場景忽然閃現在他腦海裏,依稀是她為他擋下子彈的那個時候,那時她也是這般痛的,緊緊的抓著他,仿佛稍稍鬆開手,就再也拉不住他。
狂風掀起滔天巨浪湧上甲板,腥鹹的海水隨著艦身晃動的弧度在船艙裏肆意橫流,各艙室無一幸免。興許是受到環境的刺激,林晚婧自昏迷中清醒過來,隨即便感受到下腹的墜痛襲來,禁不住**出聲,於是她聽見劉瑾焦急的詢問她哪裏痛,她也不知如何描述,隻是喘息著將他的手掌放到小腹上,而後又失了意識。劉瑾心中一沉,將覆在她身上的毯子揭開來,卻見她身上被雨淋濕的衣物已近幹了,唯有旗袍的擺子上還是一片濕漉漉的水痕,他遲疑的伸手去試探,才發現那深色的一片竟染透了鮮血……
這場風暴確如預料中一般,來得快,去的也快。可劉瑾卻覺得自己在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裏,承受了仿佛受了幾個世紀的煎熬。待風勢減小,軍醫被大副領著趕到辦公室,林晚婧身下的血泊已漫成一片,沿著沙發邊緣,一滴滴落在木質倉板上。
隨艦軍醫也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便是一眼認出了病症,也不知如何開口,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道:
“少帥,夫人定是小產無疑。”
這個診斷結果劉瑾早已猜想到,隻是抱著一絲希望,期待是自己想錯了,如今從軍醫口中說出來,確是再無逃避的可能。
見劉瑾沉默不語,軍醫又道:“再這麼拖下去怕恐怕不好,得馬上手術。”
“那就趕緊安排!”
“我?”軍醫聞言,慌忙搖頭,“我做不到,做不到。婦人小產不是兒戲,性命攸關,不比取個彈片縫個傷口什麼的,我沒有這方麵經驗,做不了。況且艦上設備簡陋,萬一感染什麼的也是不得了的。最保險的方法是送回陸地上的醫院去……”
劉瑾聞言不禁惱火,若是等得到風浪平息送去醫院,哪裏還用在這裏跟他浪費口舌?
大副見劉瑾麵有怒色,忙開口道:“少帥,夫人情況危急,確是不能再拖了。請少帥下令靠岸,我立刻無線電聯絡醫院,請他們派車到港口接應。”
漁港水域灘多水淺,本就不具備大船靠岸的條件,時至風暴過境,水下情況極不穩定,軍艦靠港將麵臨擱淺的巨大風險,可眼下除了靠岸,他再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方法。
剛要下令,艦長卻又急匆匆來報:
“少帥,塔台觀察到前方有不明船隊靠近。”
劉瑾快步往甲板上去,接過望遠鏡向艦長指的方向望去,卻見一隻沒有塗裝的艦隊正乘風破浪而來,依稀還能看見艦載火炮正緩緩調整方向,指向漁港這方。
這群喪心病狂的惡狼,竟然不惜冒著艦船傾覆的風險,試圖借助風雨的掩護偷襲漁港!
劉瑾在心中低聲咒罵,將望遠鏡遞給艦長,道:
“全員就位,準備迎戰。”
艦長知道形勢緊張,不敢拖延,應了聲是便轉身返回指揮室去。
片刻後,警報響徹,在船艙裏避風的船員們紛紛往甲板集結,軍靴踏著甲板振聾發聵,也就是這陣略顯混亂的喧囂,讓林晚婧的意識有了片刻的恢複。
“雲柔……”她輕聲喚他,極其細切的,在他聽來卻格外清晰,於是他快步回到她身邊,將她冰涼的手我在掌心裏,不及開口,便聽她又道:“送我來的那個人,找他來。”
劉瑾明白她的話中之意,堅定道:“我送你回去。”
“不行!你得在這裏!你是主帥,你必須與艦隊同在。”林晚婧大口喘息,試圖調整疼痛帶來的不適,而後努力揚起個笑容,道:“我等你回來。”
突突的引擎聲在海麵上響起,漁船頂著風雨,向海岸飛馳而去,很快便隻剩難以辨別的一個黑點,艦長前來稟報各艦船員集結完畢,逼他將牽掛的目光挪回敵艦來臨的方向,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近的可以看見雨幕中那些灰色巨獸的輪廓。
“斷開繩纜,全速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