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行雲表情是罕見的陰鬱:“我在這次遊戲裏遇到了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中途轉學進去,是他最先來跟我搭話,我才能迅速融進班裏。他一直都特別照顧我,和我也興趣相投。可是現在他變了好多,跟我認識的他,太不一樣了……”
溫珩一針見血:“沒有人會一成不變。”
“我知道的,溫老師你也說過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但他真的變了,朝不好的方向……”
見馬行雲好像想起了什麼,麵色變得愈發糾結,溫珩便先轉移話題:“那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馬行雲被他問到,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溫柔有耐心,智商吊打我等芸芸眾生,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佬。”
溫珩:“……你說的是我嗎?”好像濾鏡有些太厚了。
沒想到馬行雲不假思索地點頭:“是啊!”
溫珩心想正好,都不用拿別人舉例了:“那我跟你想的也完全不一樣,我沒有那麼聰明,親情觀念也很淡薄,父母去世以後就覺得其他親戚都是可有可無的陌生人,待人算得上冷漠,至少絕對稱不上溫柔。”
溫珩剖析起自己也是毫不留情:“而且做事容易想太多,一個想法出現,還沒實施就先給自己列出失敗的一百種可能,覺得大概率會失敗的事沒必要去耗費心力,自以為規避了風險,實際卻錯過了嚐試之後可能會出現的一點奇跡,就這麼在安逸的泥潭裏越陷越深。”
馬行雲大聲反駁:“不是的!我爸媽說過,一個人如果能在非常惡劣的環境下還保持著自我,那就是值得欽佩和結交的人!我在這次遊戲裏見到了好多人,負麵情緒多到感覺他們已經快要被壓垮,但溫老師你不一樣!”
馬行雲的神色變得堅定,“從第一場遊戲到現在,你從來沒有變過。還是那個願意帶非親非故的我來北京,在遊戲裏各種照顧我的溫老師。”
溫珩愣住了,他從沒注意到馬行雲居然悄悄考慮了這麼多,這個還沒成年的孩子雖然還有些稚嫩和天真,但早已自有一套為人處世的標準。
他把剩下的半個橘子塞進馬行雲手裏,和煦一笑,卻選擇無情地撕開了馬行雲心底最後的一點不真實的幻想。
“一直都不變,是會死的。”
他大概猜得到馬行雲那位朋友的變化,無非是學會了背叛,變得自私利己,甚至很可能與馬行雲這位昔日的好友變得對立。
如果放在遊戲出現以前,這樣的人叫誤入歧途。
但現在,隻能說他是提前適應了這個世界的規則,變得為自己而活而已。
馬行雲捏著那半個橘子:“為了活著,就要變成壞人嗎?”
溫珩不答反問:“你覺得你的朋友為了活著才做出這些事,有錯嗎?”
馬行雲神情倔強:“那不變成壞人,就活不下去了嗎?”
“你認為,什麼叫壞人?”
“做了不好的事,就是壞人。”馬行雲抿緊了嘴,不容反駁。
溫珩站起身,拍了拍他緊繃的肩膀:“那你就要堅持做你認為對的那種人。”
“當然是做好人。”馬行雲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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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好人沒好報,因此就把無私奉獻的人當傻子看。
確實,在這樣殘酷的,信任日漸薄弱的世界裏,選擇做一個好人明顯要困難得多。你的一腔好意隻會被認為是別有用心,甚至可能會被你幫助過的人反身推入深淵。
但溫珩覺得,至少作為一個好人死去,要有價值得多。
在這一點上他很敬佩馬行雲,因為他自認成不了好人。
他一直遵循著老師“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的教導而活,隻會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
一如當時選擇帶馬行雲一起來北京,他的初衷並沒有馬行雲所想的那麼高尚,更多的隻是身為律師的社會責任感,使他無法對一個無依無靠的未成年人置之不理。
而且馬行雲在第一關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裏,某種程度上不算完全的陌生人,對他的性格也有了一些初步的推斷。
如果把馬行雲換做是一個身強力健的成年男人,他就未必會那麼好心了。畢竟誰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覬覦他的車和物資,在路上做出背後捅刀的行為。而相比之下,馬行雲的威脅性就要小很多。
總之溫珩當初能做出決定,是綜合了多方麵的考量,用理智得出的答案,遠不是什麼大發善心之舉。
正如那個世上究竟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的命題。
其實哪個都不多,多的是普通人。
善惡全在一念之間,好得不純粹,壞得不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