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考生送冰水
鄉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考試頭天一早,四川布政使兼署按察使黃忠帶著學政及首府、首縣的官員來接官廳,請主考大人曾國藩、副主考趙楫及考官們,視察考棚。
曾國藩帶著趙楫及考官們,興高采烈地被人簇擁著來到剛剛搭建不久的考棚前,緩步登上專為主考搭建的監考壇,放眼望去,一溜簇新的考棚盡在眼底。
考棚不同於貢院。貢院是童生考取秀才的地方,屬長久性建築,由學政大人指派專人管理。而鄉試則因應考的秀才較多,考棚需臨時搭建,用後便拆除。各省鄉試常因考棚偷工減料而出現坍塌砸傷人的事,所以鄉試前視察考棚,是必需的一個環節,以示朝廷對學子關心。
站在監考壇上,黃忠對曾國藩說道:“聽學政衙門裏的人說,今年的考棚不僅規模大於以往,捆紮質量也高於往年。”“可不是!”四川學政張也品接口道:“考棚搭了整整一個月,本憲一個考棚一個考棚地驗收,從沒這麼仔細過!”
曾國藩道:“真是辛苦學憲大人了!我們再看看考棚吧。”
黃忠道:“由張學憲親自把關,本司以為就不用再看了吧?”語氣像在和曾國藩商量。
曾國藩未及講話,趙楫搶著說道:“方伯①大人說得對。由學憲親自把關,還有什麼說的!曾大人,我們就此回轉歇息吧。明日以後,可就沒這閑情逸致了。”說畢,哈哈幹笑了兩聲。曾國藩笑道:“既來了,哪能不看一眼考棚呢?傳揚出去,恐怕方伯和學憲的麵上都不好看。”話畢,帶頭走下監考壇,眾人隻好跟下。
考棚果然捆紮得結實。二座、三座、四座……依次也還說得過去,隻是最後一座,曾國藩用手對當中的一根柱子推了推,感覺有些搖晃,又推了推其他幾根,有的不動,有的仍然搖晃。曾國藩的三角眼眯起來了,臉也沉沉地挺難看。
曾國藩誰也不看,隻對著不牢固的柱子道:“這考棚必須加固!本官一介書生尚能把他推晃,一旦有風,如何得了!”不吉利的話沒有說出口。黃忠看了看張學政,張學政望了望承辦的專職道員,專職道員臉一紅,立即扭頭對跟著的人道:“吩咐下去,馬上加固,子夜前必須完成,不得有誤!”
曾國藩補充一句:“順便把其他的幾棚也檢查一下,以防疏漏。”
黃忠歎道:“不愧是上差,辦起事來果然精細!”張學政的臉上雖有些訕訕的,但也莫可奈何。一行人這才轉道巡撫衙門,商量大考中的環節。
大考的這一天,總督衙門特調撥了一百名親兵,配合考官搜檢應考士子的衣服、考籃,同時維持考場秩序。考棚外,已早早地擺好香案,主考官曾國藩和副主考趙楫先領著士子們祭拜天地,遙拜皇上、孔聖。同來的考官又宣講了一下考場的規定,士子們這才從東西南北四個門,挎著考籃依號進入考棚。
四川鄉試如期舉行。本次鄉試首題為《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次題為《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三題為《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為》,詩題賦得《萬點蜀山塵》。
這時候盡管已入秋多日,但成都仍然燥熱無比,尤其是開考的這天,日頭出奇地毒,好像有意和士子們做對似的。考棚裏更是悶熱,有人打了赤膊,仍然渾身流汗,鄉試大考成了鄉試“大烤”!曾國藩和趙楫帶上人做流動總監考,道、府、縣各官員有的被指派了房考,有人跟著巡考。
曾國藩見應考的士子大部分都鋪紙研墨寫了起來,但還有一些年紀大的考生,熱得幹喘氣,卻動不得筆;七十歲以上的有十幾名,不僅喘氣喘不均勻,眼看要暈過去。見了曾國藩,禮都不能施了,眼睜睜地望著,一句話都說不出。曾國藩大驚失色,深為自己的大意後悔不迭。暑期的成都根本無冰可取,就算有處取,此時已是來不及了,等辦事拖遝的衙役們把冰塊取回來,這些七老八十的老學究們不死也得暈倒!不要說中舉,連保命都難。
他馬上讓台莊告訴學政大人飭命首縣,從速向各考棚放置涼水消暑,水越涼越好。秀才們實在熱得不行,準予用涼水洗臉、洗身。無論如何,也要先保住十幾位老學究的性命,讓每一位考生都不會因天熱而錯過這次應試的機會。曾國藩特別交代台莊,如需銀兩,可先拿五十兩急用。台莊也看出了人命關天,於是飛跑著去找學政。
老學究們正熱得昏天黑地,有兩名八十歲的考生已是頭抵考桌開始嘔吐,眼看著要不行了,盛滿涼水的大木桶恰在這時放進來;盡管這樣,這些人也還是在兩刻後才醒覺過來,有人跪下麵北謝恩,有人邊謝恩邊訥訥自語:“聖恩啦,百年不遇的聖恩啦!”
涼水開始一桶連著一桶地運進考棚,考棚裏響起一陣又一陣的謝恩聲。很快,各考棚都有了涼水,考生都開始心平氣和地答起卷來。
一絲微笑淺淺地掛在曾國藩的嘴角,他想起了自己鄉試時的情景,心頭湧起無限的寬慰。
曾國藩嘴角的微笑尚未消退,問題又來了。首縣典史①拿著購置冰水的憑據找到曾國藩,先問安,然後才小聲道:“稟上差,下官遵吩咐,已將冰水購置齊備,共費銀一千三百三十三兩,大人先期破費的銀子尚沒有計算在內。藩台雖然將銀子如數撥出,但卻說,鄉試給考生購置冰水,並無先例,糜銀過重,怕製軍大人怪罪。藩台讓下官請示上差,這筆銀子應該怎麼出。藩台有話,下官不敢不照辦,望曾大人體諒。”
曾國藩一愣:“涼水如何還用高價來買?京師盛夏時用冰,也用不了這麼多銀子啊!”
典史低聲答道:“上差容稟,考棚裏所用的是冰水,不是涼水。涼水是從井裏打的,冰水卻是從地下取用的。價錢是很高的。”
曾國藩沉吟了一下,又抬頭望了望長、台二侍衛,這才道:“為考棚購置冰水確是出於意外,本官見情勢危急,沒有來得及跟藩台商量,有些自作主張了。藩台的話也不無道理,這筆銀子的名目的確難出。少尹哪,我看這筆銀子就不要難為藩台了,由官員們自行捐出吧。我和長侍衛、台侍衛每人認捐一百兩,餘下的,煩少尹上稟製軍、藩台,大家都多少捐上一些。湊個千把兩銀子,相信不會是件難事。”又對台莊道,“台侍衛,還得煩你回接官廳一趟,取出三百兩銀子給少尹。”
典史向曾國藩深施一禮道:“上差來川中主持鄉試,已讓下官們感激涕零,怎麼還能讓上差大人破費呢?三位大人指認的數目,下官情願代捐。”
曾國藩笑道:“少尹此言差矣!聖人雲:言必信,行必果。少尹不用顧慮,稍候片刻,著人找台侍衛領銀子便可。否則,台侍衛就得到衙門找少尹了。”
典史隻好匆匆離去,想必是要找首縣、布政使或學政商議認捐的事去了。
鄉試進行的第二天傍晚,曾國藩在接官廳自己的臥房裏剛坐下,四川布政使署理按察使黃忠帶著兩名親兵便走了進來。曾國藩急忙奉茶讓座。黃忠道:“內人燉了碗蓮子羹,又炒了幾個湘菜,本司特來陪翰林公小飲幾杯。”說著話,親兵已把菜盒擺好。
曾國藩道:“有勞方伯大人費心了,下官隻好從命了。”說完話,兩個人就圍著食案坐下來。曾國藩不能飲酒,黃忠也未過分勉強,隻好一個喝湯,一個喝酒。長順和台莊天天都有請吃請喝,極少回來用飯。趙楫也和四川學政張也品打得火熱,在接官廳飯堂吃飯的常常是五位考官和曾國藩。
難辦的案子要巧辦
黃忠也是兩榜出身,做了十年翰林院編修,才外放四川補過兩任知府,如今已是六十歲的人了,才熬到藩台的位置。但黃忠這藩台卻當得有名無實,除了每日在公文上蓋個印簽個字外,竟沒有幾件事能做。四川無論什麼事體,都是寶興一人掌握,包括外放一名知縣,沒有寶興點頭,黃忠就放不成。
盡管當時其他省份也都是大權掌握在滿人手裏,但都還能走走過場,給予漢人相當的尊重。寶興則表現得相當赤裸。他常講的一句話是:“大清的天下就是滿人說了算,漢人算個鳥!他對曾國藩的敬重完全來自於手握重權的穆彰阿。沒有穆彰阿的麵子,別說曾國藩隻是個從五品的中層官員,就算正一品的漢人大學士來蜀中主持鄉試,他寶製軍也不會給這麼大場麵的,頂多把布、按二司亮出來應付一下也就夠了。
曾國藩對黃忠既感不平,又同情。望著黃忠胸前飄著的那一大把花白胡須,他忽然想到自己在京裏的處境,自己比眼前的這位又能強到哪裏呢?盡管他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從五品官員,可在京師,地位連王府裏的奴才都比不上啊!想到這裏,曾國藩心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酒過三巡之後,黃忠忽然放下酒杯道:“曾翰林,你知道嗎?簡陽出大事了!本司這二品頂戴怕是戴不長了!”
曾國藩急忙放下湯匙問:“方伯大人,下官路過簡陽,那裏太平寧日,沒發現什麼事啊?”
黃忠道:“就是昨天,英吉利總商行的代辦耶候德德谘文本司,說三個英吉利茶葉商人,在簡陽失蹤,聲稱這三位商人很可能被亂民劫殺,如果本司不盡快把凶手緝拿,把屍體交還,耶候德德就要進京告禦狀,找萬歲爺打官司,這怎麼得了!”說著,黃忠的額頭冒出汗珠。
曾國藩看四下無人,便悄聲道:“大人何不把此事上交到總督衙門去呢?”
“咳!”黃忠長歎一口氣,“凡牽扯到夷人的事情,寶製軍向來是不問不管的。當天本司就派人將英吉利耶候德德的文書轉交給總督衙門了,夷案誰敢輕易接手啊!哪知沒過一個時辰,寶製軍就著人給送了回來,讓本司全權處理。”說著,黃忠忽然把聲音壓低道:“曾翰林,你我同為漢人,實不相瞞,本部院頭上的二品頂戴,早晚要斷送在寶興那廝手裏。夷案最難辦,辦得好,上頭說是寶興的功勞,辦砸了,問罪的可就是本人了!林則徐多大的前程,還不是因為夷案,一句話就斷送了!”黃忠說的話雖帶了三分酒意,但也確是實情。
曾國藩道:“大人何不責成簡陽辦理這個案子?夷人在簡陽失蹤,簡陽府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下官說的可對?”
黃忠搖頭苦笑一聲:“剛剛收到簡陽府回文,夷人既未在簡陽府衙門備案,簡陽府也未發現夷人的屍體。翰林公你說,這樣的案子讓本司如何辦哪?總不能就這樣拿簡陽府頂罪吧?”
曾國藩笑了笑:“方伯大人,這案子可就奇了。夷人既未在簡陽府登記備案,簡陽府自然無從找起,而夷人又咬定這三個人是在簡陽失蹤的,僅憑他們一麵之詞?總得找出證據吧?”黃忠道:“聽夷人講,他們三個人是給胡家送貨的,去了就再沒回來,所以就咬定是失蹤在簡陽境內了。真假哪個能分辨得清?”
“如此看來,”曾國藩猶豫了一下道,“隻能從簡陽胡家尋找突破口了。拿掉胡家,既可堵夷人的嘴巴,又可斷了夷人在簡陽的財路,下官想來,該是一舉多得的大好事!”
黃忠一下子睜大眼睛:“這頓酒總算沒白喝!翰林公啊,本司叨擾了你大半夜,你可不要罵本司糊塗喲!告辭了。”說畢,便踉踉蹌蹌地搶出門去,親兵一把扶住,這才東倒西歪地去了。望著黃忠那遠去的背影,曾國藩一聲長歎:“夷人早晚要給大清帶來禍害啊!”
三場考試一過,曾國藩馬上便進入閱卷階段。
鄉試閱卷是最累人的工程。為公正起見,地方大小官員一律不得參與。閱卷一事,全由主考、副主考及考官完成。閱卷的地方更是壁壘森嚴,加派有三道親兵把守。閱卷大人們的一日三餐均由外麵送進,由守門的親兵接過來,再一個一個地傳遞進去,封閉到連一隻鳥兒都飛不進來。閱卷期間,閱卷官員們既不準外出辦差,也不準會客,否則惟主考大臣是問,輕者革職,重者砍頭,概莫能免。
開科取士是關乎國家興衰的大事,朝廷相當重視。
曾國藩等七人在閱卷期間吃住在一起,十天時間每人要閱看近五百份卷子,然後再彙總到一起,統一交到主考的手上,由主考按著優劣排出名次,畫出副榜人數,閱卷一項才算結束。
而到寫榜的時候,地方官員就可以參加了,執筆非既是兩榜出身又名望高的人不可,以示隆重。
此次四川鄉試的填榜人,大家公推既是兩榜出身又時任四川學政的張也品張學台執筆。
張學台見總督和藩台都沒有在場,便慨然應諾。
當時,外麵聽榜的人已是人山人海。有應考的士子親自來這裏候著的,有雇了專人在這裏守候而本人在會館聽消息的。趙楫唱名,張也品填榜,曾國藩監榜。
這次考試,共取舉人六十二名,副榜十二名。填五魁①的時候,外麵忽然一片聲地喊:“製軍大人來了!製軍大人來了!”張也品正寫得手順,一聽這話,也隻好放下筆。
寶興大踏步走了進來。眾人急忙依次見禮。寶興笑著問道:“快填全了吧?”張也品道:“就剩五魁了。”寶興邊坐邊說:“那快填哪,天都快亮了。本部堂還等著喝慶功酒呢!”
張也品道:“這五魁,是專等製軍大人來填的,趕巧大人來了。若大人不來,下官正要著人去請呢!”寶興哈哈大笑:“快不要抬舉本部堂。本部堂仍一介武夫,是填不來五魁的,傳揚出去,不笑掉人大牙才怪!”
曾國藩恭恭敬敬深施一禮:“製軍大人學貫古今,當朝沒有幾個能比得過。這五魁,非大人填而不能完滿!下官代表新科五魁,謝大人了!”寶興還要謙讓,張也品已飛快地拿筆遞過來,道:“請製軍大人執筆吧,快不要讓新科五魁等得心焦了。”
寶興這才提起袖子持筆填榜。
多少年以後,每當提起由曾國藩主持的這次四川鄉試,蜀中士子仍讚不絕口,稱這是大清開國以來四川舉行的一次最公正、聖恩最大,也是錄取寒士最多的一次鄉試。一位年邁的老秀才甚至寫了一首打油詩來歌頌這次盛會:
老朽七十整,夢舉四十年。
隻因無銀兩,場場榜外邊。
經綸空滿腹,愧對孔聖賢。
今日又下場,不期竟歡顏。
這位因無銀兩打點、四十年被冷落在榜外邊的人就是這次的解元宋文觀,一位治學嚴謹、為人正直的七十歲的老學究。老人家此次參加鄉試,如果不是曾國藩的冰水送得及時,不要說中不了解元,恐怕連命都丟了。該舉子後來做過一任縣令,轉年即累死於任所,卻無怨無悔。宋文觀不僅官聲不錯,他的故事還被民間藝人編成彈詞在各地傳唱,美名遠揚。
在成都又耽擱了幾天,曾國藩這才同趙楫、長順等人起程回京。
四川總督寶興,特意在頭天即把川中舉子集起的程儀分發給副主考趙楫及考官等人,這些,曾國藩並不知道。寶興又專撥親兵三十六名,特委了一名把總負責,押了十車貨物,當然是獨輪小車,車上滿載著四川的土特產,隨曾國藩一起進京。這些東西是分發給皇親貴族大學士尚書們的。寶興又修書若幹封,交把總封好。送給曾國藩與穆彰阿的禮物卻是與眾不同:用兩個三尺見方的木箱盛著,壓在車子的最底部,隻有帶兵把總一人知道,曾國藩、趙楫等人都被蒙在鼓裏。寶興這麼做也是出於無奈。
穆彰阿在給寶興的信中,特別強調“曾國藩雖出身農家,操守卻是古今第一人”。
寶興不想被曾國藩當眾出醜,說穿了就是不想和曾國藩鬧隔閡。他寶興是穆黨,曾國藩作為穆中堂的座下弟子,自然也是穆黨。寶興是這麼想的。
曾國藩起程那天,寶興的起花珊瑚頂戴特別耀眼,而老黃忠的精氣神卻不足。因為簡陽夷案沒有了結,夷人追得緊,追得黃忠沒情沒緒。出成都沒幾日就到了簡陽,簡陽知府張殿元帶各縣正堂已早早地在城門口跪接。曾國藩等人當晚宿在簡陽。張殿元當晚把曾國藩和長順請到私邸,稱有一元代鬥方求曾翰林給看一下是不是上品。曾國藩和長順對望了一下,三個人就一起走出驛站。
進了張府,一桌蠻說得過去的酒席已擺放停當。張殿元把曾國藩按在上首,把長順按在二首,自己在下首打橫作陪。張殿元先讓廚子給曾國藩上了一碗清筍蓮子湯,卻是放了辣子的,他和長順則每人麵前斟了一大碗酒。
曾國藩望了望那碗飄著辣子的蓮子湯,無可奈何地把碗往外推了推,道:“告訴廚下,給下官沏壺茶吧。”張殿元以為曾國藩渴了,便急忙吩咐下去。
待茶水端上來後,張殿元先給曾國藩斟了一杯,然後便端起酒杯道:“本府先祝二位大人順利回京。”曾國藩禮節性地端起茶杯碰了碰嘴唇。
長順則高興地舉著酒杯道:“府台大人如此高抬本人,在下這裏先幹為敬!”一仰脖,一碗酒便灌進肚子裏。張殿元看得目瞪口呆,他邊給長順斟酒邊道:“長侍衛如此豪飲,真讓本府大開眼界!看長侍衛的海量,便可知長侍衛的前程不可估量啊。”
張殿元的一番奉承話,說得長順哈哈大笑起來。曾國藩道:“看張大人的氣色,好像夷案處理得還順手?”張殿元的神色立時嚴肅起來,他放下酒杯,鄭重其事地說:“下官把二位請來,就是還要請教。胡家在簡陽的煙館、銀莊本府已經查封了,但胡家一口咬定,近兩個月來根本沒見什麼英吉利人。案子卡在這裏,弄得本府騎虎難下。按察使衙門天天行文討要結果,胡家的家小是天天來衙門要人。英吉利的谘文,按察使衙門已轉過來幾份,口氣確是硬得嚇人,還給按察使衙門限定了時間,超出時間找不到人,他們不僅要進京告禦狀,還要派火炮隊進川,說是維護英吉利商人的利益。本府想,實在挨不過去,就把屍體亮出來……總得有個結局吧?”
曾國藩沉吟了一會兒,心中權衡了一下利弊,斷然道:“英吉利商人的屍體萬萬不能亮出來!不僅不能亮出來,還要深埋、保密。”
長順也道:“曾大人的話有道理。卑職常聽肅大人講,夷人近幾年與我大清打交道,用得無非是訛、嚇、蒙、騙四字。先訛人,訛人不成再用大話嚇你,一見嚇你不住,就開始用一些你弄不明白的事情蒙你,然後再騙你。曾大人,可是這樣?”
曾國藩佩服地望了長順一眼說:“長侍衛概括得好,也對夷人看得較透。英吉利人也好,倭寇也好,都是些尚未開化的野蠻人,伎倆也就是長侍衛說的那幾種。隻要別讓他抓住證據,就能一直拖下去。雖然胡家也不能就此罷休。下官思慮了許久,這煙土對我大清國危害太大,長此以往,勢必釀成禍亂。盡管林公則徐因禁煙而獲罪,但煙禁並未開,私販鴉片還是犯法的,必須禁止。你放過胡家,英吉利的鴉片在簡陽就還有市場。隻要鴉片在簡陽,簡陽還想太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