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得罪權貴又怎樣(1)(2 / 3)

奕原本有些混蛋,加之最近有人傳言皇位有傳皇六子奕的可能,已經坐臥不安幾日了。他此時特別想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借此打消道光帝傳位奕的念頭,卻又苦於沒有機會,正焦躁得不行,長順恰巧回來。當下,奕聽完了長順的彙報,也沒想什麼後果,一口應允,同意在宗人府設在宮外的機構,辟出一間小屋來私設公堂,專審那文師爺,一旦審不出什麼大事情,就將那文師爺用油鍋烹了埋掉,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造他個千古奇案。

文師爺果然上套,而官爺也被奕著人看管起來;一旦那文師爺遭油烹,想這官爺也是活不成的了。

私設的公堂由曾國藩親自設計,預備了各種刑具,又單備了口大鍋。曾國藩早就聽同僚們說過,但凡做相公的人是最不禁打的,男人女相更是軟骨頭,就又預備了兩根細鐵錐子,布置了三個執刑的人,專等那文師爺一到,先把他的屁股紮個稀爛……這一節卻是長順的主意了。長順最恨的就是相公,世上就因為有了相公,很多官老爺的人倫便沒有了。

兩把鐵錐子,一口油鍋,果然把那文亮治得服服帖帖。

曾國藩當日把這文亮的供狀謄得清清楚楚,又讓他畫了押,便由長順呈奕使得好計謀。然後,三個人就悄悄地到禦花園後書房,曾國藩與長順在門外候著,奕一會兒,曹公公出來宣曾國藩、長順進見。禮畢,道光帝問:“曾國藩哪,你現在官居何職啊?”

曾國藩回答:“回皇上話,臣現在是翰林院從四品侍講學士兼詹事府右春坊掌印。”

道光帝不動聲色地道:“你才是個從四品官員,就開始插手皇族的事了,如果官居大學士還不得把朕也下到大牢裏嗎?來人哪,先摘去他的頂戴,著內務府嚴加看管!不得走漏一點風聲。”

聽完此言,曾國藩頓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暈倒在道光帝的龍案前。皇四子奕此事全是兒臣點頭之後才做的呀,曾國藩有功無罪呀!”

長順此時趴伏在地,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他此時才知道這件事做得過於荒唐了。

道光帝這時鐵青著臉道:“來人哪,把長順的頂戴也給朕摘去,連四阿哥,都給朕押到內務府看管起來!不準走漏一點風聲!”

曹公公答應一聲“嗻”,便指揮當值太監把三個人抬的抬,扶的扶,弄了出去。

道光帝馬上又宣八大親王,惠郡王、顧郡王共十個王爺進見。這顧郡王就是那安格的老泰山,拖著一把不老不少的胡須,因為輩分比道光帝長,進來也沒跪拜,隻哈一哈腰,便坐下了;其他幾位倒都行了大禮,道光帝也賜了座。

道光帝坐直身子,讓太監們全部退出去咳了一聲,忽然把臉一沉道:“列祖、列宗把這江山社稷給打下來,朕即位以來無一日不操勞維持,唯恐有想不到、做不到的地方,怕損壞這國體對不起祖宗!這大清並不是朕一個人的大清,是大家的大清,各位王爺也都有份啊!朕講得對不對呀?”

眾王爺一起躬身回答:“皇上教訓的是!”

道光帝突然舉起文亮的供狀忿忿然道:“我族裏竟然有人拿著國家的俸祿幹著搜刮民財、賣官鬻爵、為西域購洋槍洋炮的勾當,按咱祖宗的家法,應該怎樣處置呢?”

十位親王麵麵相覷,不知皇上在講什麼。年老的顧郡王也不知所指,驚駭最甚。

道光帝麵向顧郡王問:“老王爺,你是朕的長輩,你說呢?”

顧郡王沉思了一下,一字一頓道:“回皇上話,按咱祖宗的家法,這樣的敗類是要誅滅九族的。祖宗創這基業多難哪!”

惠郡王也道:“這是咱大清的蛀蟲啊,不重辦不行啊!”

道光帝喊一聲:“曹公公!”曹公公應聲進來。

道光帝把文亮的供狀遞給他說:“念給眾王爺聽聽吧。”

曹公公就一字一頓地讀了起來。

曹公公沒有讀完,顧郡王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稱“死罪”,麵色蒼白,抖作一團,額頭早已明晃晃沁出一層汗珠來。

曹公公剛讀完,九位王爺也一齊跪倒,稱安格糊塗,不幹顧王爺的事。顧郡王這時也緩過一口氣來罵道:“這小兔崽子,竟幹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用祖宗家法扒他的皮都不解恨!”

等各位發泄過了,道光帝才道:“朕也知道,這肯定是安格背著顧郡王幹的。可李純剛私藏禁書一案,朕搞了個三法司會審,竟然也沒有審出實情,連朕也蒙了!如果沒有老王爺講話,能審不出實情?”

顧王爺邊磕頭邊道:“請皇上恕罪!奴才糊塗!奴才讓安格那兔崽子蒙了!”道光帝卻對曹公公道:“曹公公,傳朕的話,在內務府西偏房,安上幾張床,你扶著幾位王爺到那裏先歇著吧,天晚了,就都不要回去了。”

幾位王爺這才退出去,跟著曹公公向內務府的西偏房走去。

安格重案終有定論

王爺們前腳退出,道光帝後腳便開始派兵遣將,連夜去直隸,捉拿安格等人,又用八百裏加急,給寧夏將軍格倫發去一道密旨,著格倫接旨日起,發重兵包圍回王府,不得走脫一人,將回王的家產悉數抄沒,軍械著人押送進京雲雲。又往奉天府發去密旨一封,著奉天府立即將安格的弟弟安廣等人緝拿歸案,不得走脫一人。真正叫雷厲風行。

辦理完這些,已是拂曉,道光帝這才離案伸了一個懶腰,起身向院內不遠的內務府走去。侍候在門外的太監們急忙跟隨。

到了關押皇四子、曾國藩、長順的地方,道光帝停下腳步,對跟隨的太監道:“傳諭禦膳房,熬三碗人參蓮子湯,賞給四阿哥、曾國藩、長順壓驚。喝完了湯,就讓他們回去歇息吧。告訴他們,誰要是把昨天的事泄露出去一個字,朕割他的舌頭砍他的腦袋!去吧。”

道光帝則朝內務府的西偏房走去,王爺們都在那裏歇著。

曾國藩被拖進內務府的小耳房時,才蘇醒過來。隻感覺周身經氣逆轉,遍體奇癢,挽起袖子一看,已有密密麻麻的紅點子生出來了。一會兒,四阿哥與長順也被送進來,曾國藩才稍稍有些心安。

但那奕一進來就衝曾國藩大發脾氣,又狠狠地踹了曾國藩一腳,曾國藩被踹得趴伏在地,一聲也不敢出。

奕罵道:“曾國藩哪,曾國藩,你掉腦袋不打緊,把我也給繞進去了。從一開始我就說這涉及王府的勾當不是好玩的!你和小順子全然不把我這個四阿哥當回事,這回出了事不是?”罵完了就抹眼淚,抹夠了眼淚又接著罵。先罵曾國藩,又罵長順,罵完長順,再罵安格。長順也被罵得不敢吭一聲。

奕混鬧了大半夜,鬧得自己也覺著訕訕的,才讓侍衛給鋪了墊子,歪著睡過去了。

忽然,三名禦膳房的太監捧著三碗參湯走進來,嘴裏說道:“奉皇上聖諭賞四阿哥、曾國藩、長順參湯。”碗就端到每個人的麵前。

奕一骨碌爬起來,兩眼把那參湯端詳了許久,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叫:“我不喝鶴頂紅,我要見皇阿瑪!”

捧碗的太監一聲不響。

曾國藩跪著磕了一個頭,嘴裏說著“謝皇上”,便雙手接過參碗一口一口地喝了進去。

長順也說了句“謝皇上”,也把參碗接過來,一仰脖子倒了進去。

兩個人視死如歸的氣概,倒把奕狠嚇了一跳。來傳諭的太監這時見曾國藩、長順二位把參湯喝完,便道:“傳聖上口諭,準曾國藩回府,準長順回府,誰敢把這事漏出一個字,割舌頭扒皮砍腦袋!”

兩個人急忙叩頭謝恩。但曾國藩突發的癬疾已把他折磨得渾身顫抖起來,幾乎要把持不住,恨不能有把鐵撓子,拚著性命不要,大撓上一場才舒服。他哪裏知道,參湯是熱性的補品,是各種皮癬的大敵,得癬疾的人最忌熱、忌腥、忌補,這碗參湯下去,他豈能把持得住!

他站起身,忙不迭地衝四阿哥和長順說一句“下官先行告退”,便快步走出內務府。

到了街上,叫了乘二人小轎,吩咐一聲,抬上他飛也似地回府。

曾國藩走後,長順衝奕打了個躬,說一聲“奴才也先行一步了”,也走出去。

奕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接過碗,一口一口喝了小半碗,便獨自回了後宮。

曾國藩一下轎,周升便從門房飛跑了出來攙扶。周升感覺老爺渾身都在顫抖。

一進廳堂,曾國藩大踏步邁進書房,口裏嚷著“可癢死我了”,讓周升快翻出從四川帶回的膏藥,先結結實實地貼上。

周升掀起曾國藩的衣服,見老爺的全身已是通紅的了,周升臉色頓變。

“爺,咋這麼重?”周升心痛地問,眼圈紅紅的。

曾國藩喘息了半天才道:“周升啊,我抗不住了,你快過來給我撓撓吧!”

周升答應一聲,便一下一下地撓起來。撓了好大一會兒,曾國藩的全身還是抖個不停,無奈之下,曾國藩才道:“周升啊,通知張媽燒一鍋鹽水吧,你給我拎進來。告訴老太爺和太太,我歇息一會兒再出去,這回癬疾來得太猛,我實在受不住了!”

周升趕忙走出去找張媽燒水,又到上房告訴老太爺和太太歐陽氏,說老爺回來了。

回到門房,周升才發現自己的十個手指頭已血跡斑斑,這才又趕忙到廚房去洗手。

國華、國潢聽說大哥回來了,就急忙過來請安,正瞧見大哥赤裸著滿是紅點的上身,兩手在膀子上拚命抓撓,其痛苦之狀,不忍視睹。

這時,周升正提著一大桶溫鹽水走進來。放下桶,又跑出去把曾國藩專泡身子用的大木盆拎進來。見周升把水倒進盆裏,曾國藩顧不得許多,幾下便除掉長褲,隻著一條短褲就蹲進盆裏,兩腿無一處不是紅斑累累。

曾國藩泡進水裏好大會兒,才對國華道:“大哥這次癬疾尤重,幾乎失態。我泡一會再去跟爹請安。爹這幾日可好?你們兩個費心了。”

國潢、國華邊擦眼淚邊道:“大哥盡管泡吧,爹挺好的,吃得、睡得,就是愛一早一晚站在門外望大哥的影子。”

曾國藩閉上眼睛,盡情享受這溫鹽水給他帶來的愜意。已經懂事的兒子紀澤也悄悄地走進來,偷偷地問兩位叔父:“爹怎麼了?”國潢、國華誰也沒有言語,一人握了他一隻手,慢慢退出書房。書房裏隻剩周升一人站在盆邊,侍候著。

曾麟書知道兒子回來了,也想進書房看看,正迎著國華、國潢領著紀澤出來。

曾麟書小聲問:“你大哥要緊不?”

國潢歎了一口氣道:“大哥的癬疾這回可是不輕,全身都長滿了。爹,您老得想想辦法,大哥這身癬疾時好時壞的,多影響前程哪!”

曾麟書重重地歎口氣,許久才道:“你大哥這身癬疾怕是一輩子也治不好了。你大哥生下來就有這身癬疾,為這,你祖父特地賣了五鬥高粱請陳火眼給看過。陳火眼一見就說你大哥是蟒蛇轉世,是注定要受這癬病磨難的,怎麼能治好呢?不要說爹出門遍訪名醫,就是你大哥,找的名醫還少嗎?難道你大哥真的就該遭這身癬的磨難?咳!”想了想又對國華道:“到用功房告訴少荃幾個,說他們的先生回來了,都來問個安。他們幾個整日在我麵前嘮叨,也是惦記呢。”

國華答應一聲“是”,便向用功房走去。又等了兩刻光景,曾國藩才更衣走出來。

曾國藩先向曾麟書叫了聲“爹”,又問了問飲食起居,恰巧這時李鴻章等十幾名舉人走出來,都一齊向老師問了安。曾國藩隨便問了問近日的功課,又一麵解釋近幾日沒有歸府的原因,無非是公事忙雲雲,便約定晚飯後要看他們的功課。這才一步步走進內室看夫人歐陽氏,見了歐陽氏,才知老泰山歐陽小岑已於一天前到蘇州訪友去了。歐陽氏照例稱丈夫為夫子,叫著夫子,又掀開衣服看他癬疾,見前後心都貼了膏藥,知道已不甚癢,這才放下心來。又讓黑妮通知廚下加個菜,就也無甚話說。曾國藩略坐了坐,便起身來到舉子們的用功房,認真地批閱起弟子們的功課來。

第二天,曾國藩照例坐轎去翰林院辦公。一上正街,卻見街麵兩邊黑壓壓擠了無數的人,說是看欽犯的。曾國藩的轎子擠不過去,就隻好也停下來看。忽聽得“來了來了”,曾國藩急忙掀起轎簾,見一隊八旗兵先走過來,都背著嶄新的洋槍,氣昂昂地約有四五排,過後是四五排背大刀的人,背大刀的過去後就是馬隊,馬隊的後麵便是木籠囚車,當先一人身材胖大,頭發已散開,光著脊梁蹲在囚車裏,兩個眼睛溜溜地轉,後麵跟著的幾十輛囚車裏有男也有女,囚車的後麵,卻是用繩子連在一起的人,頭發也都披散著,百餘名的樣子,密密麻麻看得不分明。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人群才慢慢散開,意猶未盡。

曾國藩趕到翰林院時,很多官員的轎子也都剛剛到,想必也是被那圍觀欽犯的人群困住了的,所以來得都有些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