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三十七歲官至二品(2)(3 / 3)

這糊裏糊塗的話一傳十、十傳百、百傳萬,沒用上一頓飯的工夫,整個廣州城都知道了。

劉潯和赫古利剛在府衙坐定,茶水尚未泡好,三千多百姓便拿著木棒、砍斧之類的家夥,已把知府衙門團團圍住,口口聲聲讓交出夷人。

衙役慌得拚死命阻擋,卻哪裏擋得住!腿快的衙役飛快地去大堂稟報知府去了。

劉潯一見這架勢,知道自己犯了眾怒,也來不及跟赫古利解釋,拉著赫古利的燕尾服就奔了後邊的磚院牆,咬緊牙關先用頭把鐵塔一般的赫古利頂過牆去,頂得赫古利嗷嗷地怪叫,劉潯自己也拚了死力從牆頭滾落下來。也顧不得頭破血流,雙雙找耆英避難去了。

知府衙門雖小,但畢竟不是尋常百姓常來的地方。人們得了這個機會,豈可白白錯過!看熱鬧的慫恿鬧事的,鬧事的又攛掇膽大的,眾人夥著就發力先把幾個衙役擠到牆角處空發喊卻動彈不得,眾百姓則一窩蜂地衝進衙門的簽押房與內室,大堂之上也擠滿了人。眾人翻箱倒櫃,見銀子搶銀子,見首飾搶首飾,又把劉潯剛裁好尚未著身的官服扔到院子裏,澆上油點著。劉潯夫人及丫環婆子,不僅首飾被搶個精光,頭發也被抓去一半。

耆欽差連派了三營的兵勇,才算把百姓趕出衙去。

衙門裏倒不曾發生一個命案,卻傷了不少衙役、下人。這些人一見官兵到了,越發地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哼哼,拉也不起來。劉潯的家人傷得更重一些,搜刮得也很,體麵些的衣服是全被剝去了。

見眾百姓還在轅門外圍著不肯走,而且越聚越多,官軍領頭的副將大人就讓人把耆欽差的告示貼在知府衙門的轅門上。

告示雲:英夷是否入城經商乃朝廷所定,令眾百姓作速散去。如繼續聚眾滋事,當按大清律例以匪論處。

告示的下麵,赫然蓋著欽差大臣耆英的紫花大印。有識字的,早一句一句念將出來。

告示念畢,便有幾個膽大的說道:“狗屁欽差!他貼得告示,百姓們貼不得?!快拿家夥,我們也寫!”

話音一落,就有找墨的、找紙的、找筆的,又擁出個能寫字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落到紙上,倒也成就一篇告示,這張告示緊靠著官方的告示也貼到轅門之上。守門的兵勇哭笑不得,看那告示,寫得倒也明明白白,讀起來還挺順口。

告示雲:廣州的老百姓,不怕洋大愣。怕了洋大愣,不是廣州老百姓。不許洋人再入城,不準洋人開店門。已在城裏開了鋪子的洋大愣,我們馬上也要去跟他們比試誰的工夫硬。官府如若敢阻擋,先殺劉小狗,再煮老耆英。

這張告示的下方,也用筆畫了一個印的模樣,寫著百姓二字。

兵勇們沒念完告示,府衙門口圍著的百姓已吵嚷著奔設在廣州的洋行鬧事去了。見百姓離開,兵勇們就急忙揭了這畫了印的告示,也飛跑著找耆欽差報信去。

此時的赫古利,早已被耆欽差親兵護送到達維斯的船上,達維斯見此情景,嚇得臉色頓變。

赫夷喘息了老半天,這才開始邊比畫邊述說城裏的情景,還沒說完,已有頭破腿瘸的經商洋人廝架著從城裏奔岸邊擁來,後麵跟著黑壓壓的百姓,正拖著走得慢的幾個洋人沒頭沒腦地打。洋人們嗚哩哇啦地求饒,百姓們聽不懂,還以為在恐嚇,打得愈發歡。達維斯忙讓打開艙門,又讓隨船的大兵們趴伏在船舷上,把火槍都架起來,以防不測。洋人們廝奔到船上,不僅有英吉利人,還有俄羅斯人。

達維斯忙令開船,大船嗚嗚地開向香港。

一岸的人伸長脖頸夾爹帶媽地把洋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好不痛快。

耆英知道英吉利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就連夜打發人去走穆彰阿的門子,又給道光帝上了一折,言稱:“林則徐惹下的大亂子,非能員不能擺平。奴才一心要為皇上分憂,怎奈眩暈症突然發作,支撐著亦不能理事,真真急煞奴才也!”道光帝一見耆英的折子,心猛地一沉,額頭霎時冒出汗來。他連夜召見穆彰阿,讓老忠臣趕緊舉薦能員去廣州換回眩暈症發作的耆忠臣。穆彰阿一下子就想到了不很聽話的曾國藩。

道光帝於是連夜下旨,詔曾國藩與官文作速回京,不得延誤。

曾國藩進京的當日,便被召進宮裏。道光帝簡單問了問湖南的情況,便讓曾國藩跪安。曾國藩滿腹狐疑地回到府邸。

飯後,同僚、屬下、門生、故吏,足足三十二人,都坐了轎子來看望他。以往寂靜的曾府門首,到處停的都是轎子。曾國藩夜半才歇。

次日,曾國藩一進太常寺便接到聖旨。

旨曰:“太常寺卿兼署左副都禦史曾國藩,持重老成,克儉謀國。著即日起,升署廣東巡撫兼署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著該員作速離京赴任,不得延誤。欽此。”

曾國藩接旨在手,許久才說出一句:“臣領旨謝恩!”

回到府邸,他熬了半夜燈油,給道光帝起草了一份折子。

他清楚,皇上此時無論放誰到廣東主政,到廣東的第一件事,都是麵對英夷入廣州經商的提議,這是最敏感的問題。

他反複思考,這樣寫道:

英夷一貫恃強淩弱,英夷所議入廣州行商一事,斷不可行。設若官府答應,百姓亦難答應。與其激變,不如拒之。英夷盡管船堅炮利,因遠離本土,最懼打持久戰。該夷真敢公然開戰,定然敗多勝少,於我有利。

這幾乎是林則徐主戰的翻版。

早朝時,曾國藩將折子遞上去。

退朝後,他沒有到辦事房,而是徑直回了府邸。京師曾府金銀財寶貴重物品沒有,壇壇罐罐破書爛紙卻挺多。府裏頭下人少,他要提前知會下人早些打點行裝。二十幾個醃菜壇子,不用東西包好,肯定到不了廣州就要全部碎掉。南家三哥每次給他送醃菜,都要把空壇子帶回。如果聽說壇子都打碎了,祖父不攆到廣州罵他才怪。

曾國藩正在太常寺辦事房與人做交接,忽然又接到由曹公公親自宣讀的聖旨:“曾國藩即日起升授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兼署都察院左副都禦史,毋庸署理廣東巡撫。廣東巡撫一職已簡葉名琛署理。曾國藩所遺太常寺卿一職,由穆同署理。欽此。”

曾國藩是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正月會試的進士,排名在三十八名,屬中上等;四月初一日在正大光明殿複試,得三甲四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五月初一日朝考,得一等第三名;五月初二日禮部引見,即授翰林院庶吉士。

算起來,他整整在京師九年。九年的時間,他便由最初的庶吉士,十遷而進入紅頂子的正二品大員。不僅他的會試同年詫異,滿朝文武也都驚訝,要知道,這一年曾國藩剛剛三十七歲。正途出身,三十七歲而官至二品的漢員,大清開國以來僅他一人。

回到府邸,來賀喜的官員已是擠滿了大廳,連院子也站滿了人,周升忙得到處亂竄。最為鬱悶的當是穆彰阿,他原本想借洋人之手,一舉除掉曾國藩,沒想到偏偏又幫了曾國藩的大忙;沒有他的大力舉薦,曾國藩是斷難進入二品行列。

當天晚上臨睡之前,已經是二品大員的曾國藩在書房坐了整整一個時辰,認真回想自己的仕途之路和升官經曆後,心中暗道:“從今以後,凡利之所在,當與人共分;凡名之所在,當與人共享。”

編者注:不久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讓曾國藩徹底悟透官場絕學,在失寵之後鹹魚大翻身,成為史上最年輕五部侍郎,權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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