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一百二十萬兩銀子的賣官案(1)(1 / 3)

山西核捐

琦善被押進刑部大牢,一應陪審的官員也都陸陸續續地散去,主審、副主審、監審等官員便來到刑部的簽押,也就是小官廳,會商給皇上上折子的事。

刑部尚書恒春當先表態:“依著老例,對有軍功的封疆,在量刑上按減半處理。所以琦善這件事,本部堂認為,還是按皇上的意思吧,革職,罰他一年或半年的爵俸。本部堂揣摩,上頭好像也是這個意思。花總憲您老人家看呢?”

花沙納道:“依本部院的意思,琦善已被革職,大可不必再三法司會審。大清的江山畢竟是咱們祖宗一刀一槍拚出來的!就算殺錯了幾個人,又能怎麼樣呢?”

文慶接口道:“花總憲哪,照你說的意思,咱大清的律例訂與不訂都一樣了?”

花沙納道:“文大人,您別這麼說,咱家也不是那個意思。咱家是說,像琦善爵相這樣德高望重的人,革職也就到懲罰的極限了。”

文慶冷冷地道:“花總憲,內務府昨兒個接了張狀子,好像是告你縱家奴行凶。”

一聽這話,花沙納一下子蹦起來:“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咱家過不去!”

文慶道:“遞狀子的人我倒記住了,是恭親王府的二管家。”

花沙納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不說一句話。

文慶抬起頭道:“咱老祖宗流血流汗打出的江山是讓誰給弄成這樣的?就是讓那些不爭氣的在旗的人!依著老夫,琦善這個狗雜種,非重判不可!”

肅順道:“下官倒挺讚同文大人的意見。咱這大清國都是讓咱自己的人給辦壞了!鄭祖琛如果不在廣西,廣西如何能成了這個樣子!陝甘總督換成別人,薩拉幹嗎要造反?!”

祁寯藻這時捋著胡須道:“好了好了,曾右堂是主審官,還是主審官說句話吧。曾大人,老夫沒有猜錯的話,你已經打好折子的腹稿了。對不對呀?”

曾國藩一笑道:“皇上讓下官做了主審,雖然可以放開手使開膽,不複瞻前顧後,但主意還得幾位中堂大人拿。——下官以為,定琦善一個秋後問斬並不為過,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花沙納再次蹦起來,他指著曾國藩的鼻子道:“曾滌生,你如何屢屢對咱在旗的人下手這般重?你別以為會謅兩句臭歪詩就不得了了!你要知道,這大清可是咱在旗人的老祖宗一刀一槍拚出來的!”

看花沙納越說越離譜,祁寯藻臉一沉,道:“花總憲,你放低聲些吧。你是不懂規矩嗎?我們不把琦善的罪定得重一些,你讓皇上怎麼辦?把琦善無罪釋放嗎?”

花沙納道:“本部院是怕……皇上萬一要是準了呢?爵相可不是死得虧!”

文慶道:“我看,就按曾右堂的意思上折子吧,咱們幾位都具銜,如何?”

花沙納道:“本部院不具名,本部院認為給爵相判得太重了些。”

祁寯藻道:“自願吧,讓曾右堂領銜。”

曾國藩道:“這可不敢當,祁中堂和文中堂必須領銜。”

肅順道:“曾大人,你出手快,你現在就寫吧,午後就呈上去。”依老例,刑部為犯罪大臣們擬定的罪罰,皇上都要給予一定程度的寬減,以示皇恩浩蕩,此次也不例外。

第二日早朝,諭旨下達:罰琦善爵俸一年,流放黑龍江寧古塔軍營效力。屢屢誤國又屢屢得寵的琦善也算罪有應得。

但部分滿官與曾國藩之間的怨恨卻是愈發深了。

曾國藩回到禮部,尚未坐定,諭旨又下:“著禮部侍郎曾國藩從即日起速赴山西賑災局查捐;內閣學士肅順速赴湖廣賑災局查捐;著監察禦史曲子亮速赴直隸賑災局查捐。欽此。”

這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鹹豐帝為了救濟山東、河南兩省的災民,在國庫拿不出銀子的情況下,不得不在山西、湖廣、直隸成立了賑災局,由當地巡撫衙門委專員辦理。

創辦民間的賑災局,是肅順的主意,但並非肅順首創,康、雍時期也這樣做過,是有例可循的。

朝廷拿不出銀子,而幾省的災民又要吃飯,這不是辦法的辦法倒成了辦法。為此,鹹豐帝征求穆彰阿的意見。

穆彰阿認為,募捐乃義舉,既為義舉就不該幹涉過重,由各地巡撫衙門自行酌情辦理即可。

鹹豐帝征詢杜受田的意見,杜受田認為雖為義舉,但畢竟有官府的憑證或谘文,屬公開行為,巡撫自行管理的同時,朝廷也應該加以監管,以防捐銀流失,傷了捐錢的人,肥了黑心的人。

還有一點最讓鹹豐帝不放心,就是承辦捐局的人紛紛由巡撫上奏表功,請求賞官,捐錢的人也提出給個頂子戴。鹹豐帝擔心捐輸一開亂了官製,這才下諭讓曾國藩等三人赴各地核捐。

曾國藩到戶部領了核捐憑證,就帶了劉橫、李保及十名侍衛,穿了便裝,雇了兩輛馬拉轎子,出京城直奔山西巡撫衙門而去。

曾國藩一行人剛走到大同,卻接到廷寄:前雲貴總督、欽差大臣林則徐於入廣西途中在廣東境內的潮州府病卒,靈柩已歸籍,聖諭按大學士禮安葬,諡號文忠。已詔令李星源為欽差大臣,鄒鳴鶴實授廣西巡撫,廣州副都統烏蘭太馳往廣西幫辦軍務。

望著廷寄,曾國藩落下淚來。

大清國又少了個頂梁柱啊!

山西當時的巡撫是曾望顏,也是個兩榜出身的人。在道光帝二十年,曾因奏請封關禁海而遭林則徐的駁斥,是個道光帝年間不太得誌,卻又屢屢得祁寯藻的保舉,反倒深受鹹豐帝賞識的人。

山西共設了兩個大的賑災局,一處在大同府,一處在太原府。

曾國藩一行人直奔大同賑災局。

大同賑災局設在大同府知府衙門的左側,“憲命賑災局”五個明晃晃的黑漆字安掛在門楣,很容易找到。

曾國藩的轎子在賑災局門前落下。

曾國藩沒有進知府衙門,而是一個人徑直進了賑災局。

一進賑災局,曾國藩倒著實嚇一跳:這賑災局布置的比他的禮部辦事房還奢華!迎麵一塊大銅匾釘在牆上,明晃晃的是“災民父母”四字,兩邊還掛了對子。旁邊右側有一個小角門,想是往來出入的。

曾國藩推開小角門走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方桌,桌的兩頭坐著兩個胖胖大大笑眯眯的人,正在扯什麼可笑的話兒;一見曾國藩進來,戛然而止,一個就站起身,抱著拳說一句:“您老請了!”便又坐下去。

曾國藩問道:“不知哪位是賑災局的委員?”

兩個人一齊道:“趙大人募捐去了,我們是看門兒的,您老要捐銀子登個記就行。”說著遞上一個厚厚的功德簿子。

曾國藩用眼掃了掃,見靠牆還有個閑凳子,就坐下去,隨手翻起“功德簿”來。

兩個人仿佛見怪不怪,也不管他,隻顧接剛才的話茬嘮。

曾國藩按著簿子所記的數目核了核,約有七十餘萬兩,大同以及外省的大商大戶都有捐助。

曾國藩合上“功德簿”,不禁脫口而出:“這趙大人好能幹!竟勸捐了這麼多!”

一個人白了曾國藩一眼道:“這才是三分之一,大頭兒都在趙大人身上帶著呢!李大人身上也有一本子。您老是捐錢還是找人?”

另一個道:“您老要捐錢,就在上麵登個記,寫清門牌號,等大人回來親自去您老府上。您老要找趙大人,就把片子留下,我們呈給趙大人,您就可以回去了。什麼時候會您,趙大人自會讓人通知您。”

曾國藩想了想,隻好站起身,把“功德簿”往桌上一放道:“等你家趙大人回來再說吧。”便推門走出去。

兩個人先一愣,隨後一個嘟囔了一句:“這不是吃飽了撐的!”以後又說什麼曾國藩沒有聽到。

曾國藩走出賑災局,對李保說一句“先找個客棧歇一歇吧”,便坐上轎子。李保小聲問一句:“不到知府衙門?”

曾國藩猶豫了一下道:“先不到吧。”

李保就說一句:“起轎。”

暗訪民情

轎子終於在大同府最大的客棧“客來順”歇下。

小二見轎子的前後圍了十幾個人,知道是有來頭兒的主顧,就招呼著跑前跑後,端水端飯忙個不停。

李保先給侍衛及轎夫們要了飯菜,又給曾國藩單要了一碗大同的風味“刀削麵”。

山西的“刀削麵”是放足了老醋的,滾燙的吃下去,不僅開胃,還蠻爽口。曾國藩是第一次吃這麵,不僅酸得他齜牙咧嘴,還熱得他渾身冒汗。一整天的疲勞,竟被這碗熱麵趕得無影無蹤,通體輕鬆。

放下碗,曾國藩是又誇又讚,連連說好,掏出汗巾一遍遍地擦汗。見曾國藩吃得恁般好,劉橫與李保也各要了一碗,也學曾國藩的樣子,不僅多放醋,又放了辣子。

兩碗麵端上來後,李保一口麵沒有吃完便大叫“舌頭都辣麻了”,劉橫更是一遍遍地嘟囔“腮幫子酸木了”。

小二偷偷地捂嘴樂,不苟言笑的曾國藩也被他倆的窘態給逗得笑起來。車夫此時已用完飯,正吸著紙煙和侍衛們拉閑話。

大廳裏還有十幾個住店的客人在用飯,小二腳不識閑兒地往來送水送飯,樂樂嗬嗬無憂無慮的樣子。

曾國藩心中暗想:大清國的所有地麵能都像大同這麼富庶該多好啊!百姓又怎麼能放著良民不做,為匪為盜呢?

飯堂裏的人漸漸多起來,有新來投宿的人先要了飯菜來用,但多數是已住下的閑逛了回來,或吃飯、或開房。

曾國藩讓李保去喚小二來開房,以便給來用飯的客人騰地方。

小二拿著一大串鑰匙樂顛顛地給轎夫們開了房,又為侍衛單開了兩間房。在為曾國藩開房間時,飯堂裏又走進來一主兩仆三個人。

這三個人一進飯堂,一個扶著主人坐下,一個就高聲喊叫:“店家,我家老爺到了,不,是奴才說錯了,是我家大人到了,快來侍候!”小二口裏忙答應一聲,手卻繼續為曾國藩找房間鑰匙。

那主仆三人便開始有些不耐煩。

主人從凳子上一下子站起來,道:“小三,快拿了本官的片子去縣衙門,把怠慢爺們兒的店家鎖了去坐牢!”

曾國藩忙道:“小二,快去侍候了客人再開不遲。”

小二小聲嘟囔道:“少聽他們嚇唬人。這肯定又是從趙大善人那兒花了銀子買來的官!從打趙大善人這賑災局成立,俺這小店就沒消停過,懶得理他。”說著話終於打開了房門,小二這才裝出一副笑臉向那主仆三人奔過去。

曾國藩清清楚楚地聽小二問道:“爺,您老是打尖還是住店?”

曾國藩出於好奇就立住身,回頭看主仆三人如何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