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河總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停在自己身上, 手裏的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一陣微風吹過,掀起了窗邊的簾子。
尹清河幹脆讓人停了車,放下書就出去了, 沒一會車又動了。
荊淵透過被風撩起簾子的窗看到尹清河騎在了馬上, 腰背挺直, 哪還有從前在他跟前時嫌這嫌那的樣子。
他看到尹清河好像跟旁邊的人說了什麼, 突然就開懷大笑。
荊淵喉嚨發癢, 連忙用衣袖擋住,鮮血洇濕了袖口,滴到了他腳下的榻上。
“弄髒了……”荊淵喃喃道,呆了一會, 拿起一旁的帕子,想將血跡擦掉,沒成想反而讓那滴血變得更大了。
他腦袋有些空, 反複想著擦不幹淨怎麼辦?
“他怎麼樣?”尹清河見東離憂進了帳篷, 有些刻意地問。
“鬱結於心, 憂思過重。還好, 等他養好傷也差不多了,畢竟大慈悲寺的和尚也不是吃素的。”東離憂說。
尹清河放下心,東離憂這麼說,必然是有把握救好他的, 最多需要養的時間比較多而已。
“哪個和尚還吃葷?”乘玉進來聽了半截, 不解地問。
“沒, 你聽錯了。”尹清河笑道,很快又淡了,“讓他在我這兒養傷吧。”
“給太息劍派送消息啊,之前你不還拿那麼多人換錢了, 這是他們前掌門,總該值不少錢吧。”乘玉不滿地一下坐到右下首的椅子上,非常不滿意尹清河做的這個決定。
“他又不是個什麼物品,我隻是不想他死在咱們車上。”尹清河淡然,說得好像確實是那麼回事。
隻有他自己知道,停車紮營的時候,剛掀開簾子看到荊淵倒在車裏的時候,恐慌瞬間淹沒了他,腦子裏一片空白。
還東離憂上車看了一眼,知道他隻是暈過去了,才回神,上車的時候還一腳踏空,差點摔倒。等葉青昊和玄陳兩人將荊淵弄下車,才發現他手裏緊緊捏著帕子,看了地毯上,血跡有些淡了。
乘玉還想說什麼,尹清河道:“有些晚了,還是早點休息吧,這兩天咱們再趕趕路,大慈悲寺吃了這麼大的虧,等他們緩過來,不會這麼輕易算了的。”
乘玉歎了口氣,走在東離憂後頭,走到一半,還是不放心,說:“清河,你不許那麼輕易就原諒他,聽到了嗎?”
尹清河心裏亂得很,聽到乘玉的話,不禁笑了,朗聲回道:“聽到了。”
等人走後,帳篷裏又陷入了安靜,尹清河走到荊淵休息的房間,坐在床邊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不如第一次見他時那麼令人驚心動魄了,可依然讓他心為之一動。
“荊淵,隻要你說,你不是故意的,我就原諒你。”
荊淵的眼皮輕輕動了。
尹清河猛然站起來就要走,袖子卻被荊淵扯得緊緊的,他有些惱羞成惱,低聲吼道:“放開!”
荊淵固執地拉著他的袖子,撐著身體坐起來,好一會,才啞著嗓子說:“清河,對不起,我不記得。”
尹清河無名火起,用力揮開他的手,“不記得!不知道!對不起!誰要聽你說這些?!你除了說這些,還能說些別的嗎?這兩百年,你一句對不起就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尹清河衝著荊淵咆哮,發了一通火,呼吸有些急促。荊淵卻像個木頭一樣,傻愣愣地由著他罵,他以為,尹清河罵他的話,心裏會好受一些,所以,無論怎麼樣,他都會受著。
荊淵不知道他越是這樣,尹清河越生氣,甚至比剛知道他想起來了的時候還要更生氣。
“你聾了嗎?我在罵你!”
“我知道,是我活該。”
尹清河已經被氣到忍無可忍,順手拿起桌邊的東西砸了過去,砸到荊淵的同時,也傳來清脆的破碎聲。
尹清河一慌,立刻湊上去,荊淵的頭已經被咂破了,床上都是花瓶碎片。那是放在床兩頭的手掌長的小花瓶。
“你怎麼不躲?傻子嗎?”
他捧起荊淵的臉,仔細看了看,確認沒有在額頭裏留下碎片,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從外麵拿來了藥膏和帕子,將傷口清理幹淨再上藥。
其間,荊淵的手都在被子下攥得緊緊的。
好像過了很久,尹清河收拾好東西,又重新換了新的被子,確認沒有碎片了,才道:“你休息吧。”
尹清河的腳步漸漸遠去,昏黃的燈下,荊淵的眼淚不小心打濕了枕頭,他用手碰了碰額頭,轉了個身,麵朝裏閉上了眼睛,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第二天尹清河便坐上了東離憂他們的馬車,有時候在外騎馬,盡量不與荊淵見麵。荊淵好像也在特意避開他,一連半個月,兩人真的一次也沒見到,明明近在咫尺。
這半個月,荊淵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多虧了尹清河身邊的小大夫,這些日子,他也能總能看到那個小大夫,他好像對自己很好奇,但一次也沒靠近過。